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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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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得这话,罗四虎不作声,一向迟钝的张义胜,却说出很中肯的一番话来:“情形各个不同,有的听话,有的不听话;有的很忠心,有的对他们的头儿,感情有限。是故,实话一说,各人的想法不同,有的会闹,有的会乱,有的会怕。要对症发药,怎么来,怎么去,不可一概而论。” “张二哥说得好!”阿狗看着罗四虎说:“我们现在就来看,哪些会闹?哪些会乱?哪些会怕?” “我看,这个,”罗四虎写了一个“叶”字,“他的手下会闹。” “那,罗三哥就要多带人。”阿狗说道,“我只要几十个得力的人好了;张怀跟我在一起,他的人可以专门用来对付小尤。” 当下商定,阿狗只带精选的五十个人,余众三分之二归罗四虎,三分之一归张义胜。同时也决定了应变的宗旨:要闹的不能不镇压;会乱的,只须防范,不让他们流窜,乱过一阵,自然安静;至于害怕不安,唯有尽力安抚。此外,又规定了联络的方法,以及发现意外情况,如何应付?谈到深夜,方始各散。 到得第二天一早,乍浦方面又有消息来了。是吴四派人跟小尤联络所告知的情况,遣倭的船只,已在黎明时分,扬帆出海;诸酋应邀到乍浦海边查看浮铺,晚上由平湖县官设宴慰劳。下一天撤防回桐乡,就要俵分财物,打点行装,准备上船回川沙了。 阿狗接到张怀传来的这些消息,首先将照子送到冈本那里。他没有说明缘故,只知服从的照子亦不问,而冈本却能了解其中的作用。“李君”此举,正是实践诺言,若遇变故,尽力保障他们安全的表示。否则,他的爱妻亦就性命不保了。 接着,是将情况秘密告知张、罗二人,确定了这晚上将有行动。于是罗四虎想得了一个很好的说法,他召集所有的头目,请张义胜宣布:胡总督将派人来点验发犒赏,点一名,发一名;所以弟兄们最好不要四散游荡,集中在一起,免得落单遗漏,诸多麻烦,而且也失掉了一份犒赏。 这一下,便将人马都控制在手中了。阿狗所挑的五十个人,个别接到通知;午饭过后,络绎报到。阿狗将他们集合在一起,自己先发犒赏,每人五两银子;个个高兴,也都纳闷,不知将有甚么任务。 到得日落西山,喜儿求见阿狗,请问有何差遣?阿狗只嘱咐他随在身边,不可远离。到了起更时分,估量时机快到,阿狗将喜儿唤到一边,悄悄嘱咐:“你到大石桥边去等着!头儿还会派人来送信。你把送信的人截住,带到洪家后门那条巷子里的关帝庙来!” “洪家后门关帝庙?”喜儿想了一下,点点头说:“我知道那个地方。” “知道最好!”阿狗又嘱咐:“不管听送信的人说甚么,不可惊慌,也不准告诉别人。你只尽快将送信的人带来!这是一件大事,办妥了重重有赏;误了事,当心你的‘吃饭的家伙’!” 喜儿缩一缩脑袋,吐一吐舌头,悄然而去,很快地到了由平湖至桐乡必经之路的大石桥。守到二更时分,听见马蹄声疾,便将早就燃而未炽的火把,迎风晃了两下,等火光一亮,便从桥堍上桥,举火示意,拦截来人。 来人势子甚急,见有人挡路,急急勒缰;只听“唏”一声长嘶,那骑马前蹄往上一掀,随即一声乱响,连人带马翻倒在地。 原来马因护痛直立,而桥面穹隆,又砌的是青石板即陡且滑,那骑马光靠两只后蹄,支撑不住,自然摔倒,而且摔得很重。 喜儿大惊失色,怕的是送信的人不曾摔死,也会摔昏,不能言语,岂非误了大事?因而急急上前搀扶;先举火把一照,大出意外,此人竟是吴四。不过竟未摔死,亦未摔昏、只是头破血流而已。 “咦!是头领,是你!” “是我!”吴四恨恨地说,“今天是甚么家破人亡的倒楣日子?” 喜儿听得这话,惊疑不已,一面扶他,一面问道:“吴头领你说的甚么?” “你少问!”吴四厉声问道:“谁叫你到这里来拦我的?” “我不是拦你……” 一句话未完,吴四抢着开口,声音越发暴厉,“你拦谁?娘卖×的!你们在搞甚么鬼?” 喜儿又惊又怒,不知他为甚么发这么大的脾气,一愣之下,蓦然省悟,而且立刻有了计较。掉转头去,先看那匹倒在地上的马,浑身抽搐,二条腿在挣扎,左前腿半截无落,动弹不得。很显然的,马是断了一条腿,骑不得了。 只要骑不得,就可放心了。所以喜儿撒腿就跑,有多少力量用多少力量,能多快就多快。一直奔到关帝庙,筋力疲竭,扑翻在阿狗面前只是喘气。 “怎么回事?怎么回事?” 喜儿喉头不听使唤,怎么样也说不出话儿,只能用手画地,是“吴四”二字。 “吴四怎么样?” “吴四、吴四骑马奔了来;我一拦,摔在地上。”喜儿一面喘息,一面断断续续地说:“说今天是家破人亡的倒楣日子?又大骂我,说我们在搞鬼……” “现在呢?”阿狗截断他的话问:“吴四人在哪里?” “他摔伤了,马也摔断了一条腿。我料他赶不上我,丢下他赶回来报信。” “好!”阿狗拍拍他的肩说:“做得好!你在这里歇一歇,不要走开。” 说完,阿狗左手提一串“百子鞭”;右手从香炉拔一束正燃着的线香,直奔出庙,到洪家后门口,拿线香一点百子鞭的药线,往上一抛,随即听得“劈劈拍拍”,接连不断的暴响。 等回到庙内,手下五十个人已在院中站队等候。阿狗大声喊道:“前面十个出列!”接着又问:“喜儿呢?” “在这里。” “你能不能骑马?” “能!” “那好!你带十个往大石桥方向迎上去;发现吴四,把他捉住。” 本来就是一个复杂艰巨,极难应付的局面;如今又起了意外变化,牵一发而动全身,可能骤然大乱,搞得不可收拾。阿狗到这时候才知道“抓总”真不是一件随便可以答应的事! 悔意一生,顿觉泄气,几乎连举步都困难。阿狗心知不好,若不振作,局面会搞得不可收拾,因而极力鼓起勇气,挺一挺腰干,咬一咬嘴唇,凝神思索,此时急需要采取甚么措施? 一冷静下来,看事便相当清楚了。整个关键在吴四身上;只要吴四能够控制住,消息不致立刻外泄,情势就能稳住。不过将吴四交给喜儿去收拾,实在不能放心。于是他进一步想:倘或未能截住吴四,让他漏了网,会有甚么后果? 设身处地去想,换了自己去会怎么样?当然至急莫如劫持罗龙文!这样子纵不能败中取胜,至少不会满盘皆输。 转念到此,他知道自己应该干甚么了?随即大声问道:“你们谁认得吴四,站出来!” 四十个人站出来一半,点一点共是二十二名。阿狗再派十个人,沿大石桥的来路迎上去,接应喜儿;另外十二个分成两班,分守洪家前后门。 “如果发现吴四,务必上前拦住,不准他进洪家。” “如果,”有人问道:“他硬要进去呢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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