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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一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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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令徐海迁就他的主张,陈东仍有话说。他自己固然如徐海所猜想的,疑惧特重,不敢去“打头阵”,可也不愿意徐海领头,因为他知道徐海心向官方,不愿给他这么一个可与胡宗宪联络的机会,所以这样说道:“至于头一个,老徐你去不得!为什么呢?这里都靠你抓总,你一走,有事情接不上头,岂不是要抓瞎。我看你,倒是只好轮在最后,甚至于不轮也不要紧。” “我没有意见。”徐海坦然答说,“听大家的意思。” “这无所谓的。”比较老实的洪东冈接口,“就由老陈分派好了。” “我的意思,头一趟要请叶老麻去。因为叶老麻做事认真,敢作敢为,工程有不对的地方,马上指出来,以后他们就不敢马虎了。” 叶麻是草包,禁不住陈东的高帽子一套,欣然同意。接着,陈东排了名单;依次是吴四、洪东冈、黄侃、王亚六、他自己和徐海排在最后。 ※ ※ ※ 这下,密锣紧鼓,真的忙了起来,除了监工以外,各人都还有特定的一部分工作要主持。陈可已经来了,他跟陈东负责跟辛五郎联络,安排遣返倭人。定海调来的海船,一共4条,泊在乍浦外海,粮食、清水都已准备齐全,只待集中倭人,用小舢板接驳上船,便可铺碇。 集中倭人容易,分赃却有些麻烦。按股分配以外,辛五郎要求调换轻便易于携带的东西,理由是笨重物体,无法由小舢板运上海船。 这是合理的要求,陈东表示支持;但黄侃、王亚六皆有异议。徐海亦不愿作主,说是最好等叶麻回来再商量。陈东无奈,只好搁置。 等吴四到了乍浦,走马换将把叶麻换了回来,只见他面目黧黑,身上皮肤为烈日晒得脱了皮,可是精神极好,显得相当兴奋。 “总算难为他们,是真心讲和!”他第一句话就这么说。 “何以见得?”陈东不信似地问。 “生了一双眼睛,还看不出来?”叶麻口讲指画地大谈工程进行得如何认真,以及负责接待的官员,如何诚恳,无话不谈。 当然,叶麻所受的待遇,是官方刻意安排的笼络。胡宗宪幕府中人才济济,要降服叶麻这样一个草包,不会费事,只要在“投其所好”这句话上下功夫,他好奉承、好酒色、好谈海外的奇闻异事,都有专人陪伴,伺候得心满意足,自然服服贴帖了。 陈东知道个中缘故,对他的话要大大打个折扣去听,好在吴四一回来,便知究竟,所以此时不跟他分辩,只谈倭人分赃的事。 叶麻原就觉得倭人分得多了,此时自更不肯让步。经不住徐海从中极力劝说,陈东又愿意自己吃亏,叶麻总算勉强答应。这一来,行期就可定了,定在3天以后上船,人货装载完毕立即启程。 于是倭人纷纷整理行装,而慰安所也更热闹了。有的人舍不得相好,想到一回九州,各奔西东,难有相见之期,所以同船归乡,反有“捧打鸳鸯两分离”的伤感,要趁未上船以前,好好温存一番;有的是结了些海盗朋友,判袂在即,少不得借杯酒、抒离情——照子便仿佛是这样一种情况;特意安排在酒阑人散的深宵,约了阿狗话别。 “一向多承关爱,真不知如何报答?请干这杯酒!”她照倭人的规矩,用自己的酒盏向阿狗敬酒致谢。 “多谢你!”阿狗干了酒说,“我真没有想到,竟会结识一位异国美人。” “是啊!想起来像做了一场梦。梦中有各种各样美好的打算,如今都粉碎了!” 说着,照子泫然欲涕,但有酒无非卖笑,已养成的习惯她无法抛得掉,那种勉为欢笑的神态,反更使人黯然不欢。话虽如此,阿狗却不便保持沉默,“你梦中有些什么美好的打算呢?”他问。 “很多!譬如说,你提到过,西湖怎么样的美,答应我有机会去见识一下,我就常常梦到。” “梦到跟我一起逛西湖?” “是的。”照子仰望着暗空,一双眼亦就像暗空中的星星那样闪眨,“我梦见跟你在一条船上,就我们两个人。那条船在荷花叶中,随着微风气荡;我靠在你的胸前,听得见你的心跳;还听见‘卜、卜’的声音——” “真妙!”阿狗笑了,“心还会‘卜、卜’地跳?” “是啊!我也奇怪。仔细再看才知道,是含苞的荷花在开放的声音。” “那还差不多!”阿狗问道:“你看见过荷花开放?” “见过。我家后面就是一个大池塘,有许多荷花,不知道比你们的怎么样?”照子又解释:“我是说,不知道你们的荷花美,还是我们的荷花美,如今,”她又伤感了,“再也没有比较的机会了!” “也不一定,也许还有机会。” “真的?” “当然是真的。”阿狗笑说,“你想,在这个时候,我还能骗你?” 这就不像是随口敷衍,更不是有意脾气;照子倏然改容,双手放在膝盖上,坐直了身子说:“李君,我要你告诉我,那是怎样的一个机会?” “我不能告诉你,到时候你自己会明白。” 照子低眉垂眼,静静地想了一会,问道:“你所说的‘到时候’是什么时候?” “不会太久。” “是——”照子又问道:“以后呢?我还是得被遣返?” “那——?”阿狗踌躇了,真不知该如何回答。 “李君!”照子丝毫不放松地逼着问:“我觉得我的疑问,并不难回答。” “那是你的想法。你不明白我的处境,你一时可以不被遣返,但终须一别。除非又有一种新的机缘,能让你长住在中国。” 这话更玄妙难解了!照子很用心地想了一会,怯怯地说:“你的意思是,我可以在这里生根落籍?” “果然能长住在中国,自然是生根落籍了。” “我就不明白,怎么可以这样?莫非你是有什么最后的打算?” “打算就是打算,何以谓之‘最后的打算’?” “你好像有点糊涂,”照子有些激动了,“不肯明明白白表示心里的想法。也许我太天真了,我的想法太可笑了,根本就不是那回事。” 见此光景,阿狗不免失悔。闪转腾挪,一无效果,反倒引起了误会。看样子,非有明确的表示不可了。 于是,他也像她一样,坐直了身子,一本正经地说:“如果你能不被遣返,当然能在这里生根落籍,一切由我负责。” “那么,话又回到老路上来了,我不知道怎么才能不被遣返?是不是?你有什么打算?打算着让我永远伴着你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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