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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七


  在勾心斗角的紧张情势中,忽然传来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,江稻生死了!

  这个消息在别人听来,无足为奇;死个把人算得了什么?即令是与江稻生有交情的人,听到了亦不过惊愕惋惜,感叹于人生如朝露,不会想到齐他。但在阿狗就不同了,入耳便想到其中必有蹊跷!因此,他不动声色地开始行动,第一步当然是打听死因。

  死因是中风,说是来不及急救便一命呜呼了。而且很快地找了一口人家的“寿材”来成殓,只有极少数的人看到过他的遗容。

  这已经够令人起疑了,更使阿狗困惑不解的是,说陈东在曙色刚现之时,派出七、八个人,骑着快马往各要道上追了下去。抓回来一个潜逃的内奸,名叫王小毛——这个人,阿狗很熟悉,他是江稻生的伴当。

  显然的,王小毛之被截回与江稻生之死,有着密切的关联。为过,究竟关联着什么事,却无从揣测。阿狗决定先把消息去告诉涂海,看他有何意见,再作道理。

  徐海同意阿狗的看法;而王翠翘则更进一步指出,江稻生之死,跟辛五郎应该有关系。不然,何以会有那样的巧合:就在辛五郎邀宴以后,江稻生便即暴毙?

  “是的!”阿狗兴奋地说:“这样看起来,照子就越显得重要了,我现有就去看她。辛五郎与江稻生谈了些什么,她也许知道。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。”

  “慢来!线索很多。我们先把整个情况摸清楚了,下手才不会错。”徐海问道:“第一,你们看,江稻生到底是不是死于非命?”

  “那是一定的。”王翠翘极有把握地答说。

  “好!那么,第二,是不是辛五郎做了手脚,譬如酒中下毒之类。”

  “我看不会。辛五郎跟他无怨无仇,何必害他的性命?”

  “而况,”王翠翘接着说,“江稻生是陈东的亲信,辛五郎害了他的性命,不怕陈东会翻脸?”

  “照你们这样说,必是陈东下的毒手。为什么?”

  “这很容易明白的。”王翠翘说:“亲信犯了过错,严重到非置诸死地不可,那是什么过错?当然是卖主求荣?”

  “对!”徐海与阿狗异口同声说。

  “由此可知,王小毛之被截回,必与这个卖主的行动有关。

  而江稻生之其意卖主,又可能跟辛五郎有关。我想,现在可以双管齐下,你,”王翠翘指着阿狗说:“照你原来的打算,到照子那里去探消息。你,”她向徐海建议:“不妨去看看陈东。”

  “看他干什么?怎么说?”

  “你想,如今大家在表面上是休戚相关的。江稻生如果出卖陈东,也就是出卖大家,你当然应该问一问陈东,而陈东当然也应该老实告诉你。倘或他隐瞒着不肯说实话,那,事情就严重了!”

  “怎么样呢?”

  “不用说,陈东出卖了你们,而江稻生又出卖了陈东。”

  “啊,啊!翠翘姊真精明!”阿狗一拍大腿,起身就走。

  一走到慰安所,已是门庭如市,照子有客。阿狗与照子相聚,见了面却都无笑容,照子鬓发蓬松,憔悴不堪;阿狗见此光景,只觉得她可怜,想笑也笑不出来了。

  “你好像很累。”阿狗体贴地说,“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休息、休息。你看好不好?”

  “好是好,怎么能够抽身?除了你,我还有五‘番’。”

  这是说,阿狗之后,还有5个客人要她接待。这当然是他早就想到了的。“不要紧!”他说,“我可以假借名义。”

  是假借徐海的名义——诸酋皆有特权,倘逢宴集,可以征召慰安所的姑娘备酒。阿狗一不做,二不休,找到慰安所的管事,说徐海指名召唤照子和粉蝶,关照立刻将这两位姑娘送去。

  说完,他先回徐海住处,通知了门上,有这样两个姑娘送来,领到花厅安置。然后,到后厅跟王翠翘说明其事,劝她重新考虑,是不是可以跟粉蝶见个面?

  “也罢!既然你这么做了,我就跟粉蝶见一见。”

  “留她在这里的话,是不是也请你跟她说?”

  “看情形再说。”

  于是,等粉蝶一到,他派人将她送了进去;自己陪着照子在花厅中吃饭,闲闲地谈了起来。

  “昨天我看你去了。”

  “我知道,”照子答说,“杏子跟我说过。”

  “你昨天什么时候回去的?”

  “很晚了。辛五郎的兴致很好,不断要我唱《浪曲》,嗓子都唱哑了。”

  “何以有这么好的兴致?”阿狗问说,“听说辛五郎请了许多宾客。”

  “不多。只有五、六个人,最主要的是一位江君。”

  “江稻生吗?”

  “大概是。”

  “江稻生死掉了!”

  “死掉了!”照子不信,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
  “昨天晚上,或者今天凌晨。”阿狗有意诈她一下:“外面有很多流言,说是辛五郎在酒中下了毒。”

  “不会的。决不会!”照子很有自信地说,“辛五郎一直很开心在跟江君说笑,还说他有个好朋友跟江君相貌很像,等到了九州,他要替江君介绍相识。”

  阿狗听得这话,既惊又喜。照子的话中,已透露了极重要的消息,原来江稻生也要东渡。是不是跟陈东一起去,还是代表陈东去向萨摩藩主有所解释?何以事先未听陈东说起?再则,不管是与陈东同行,还是代表陈东,都见得陈、江之间,仍然非常亲密。那么,为何顷刻之间,变颇不测,而江稻生又是如何出卖陈东?

  转念到此,想起王翠翘的看法,不由得就有一个疑问:“莫非辛五郎与陈东有什么仇恨,特意联络江稻生将有所不利于陈东?”

  “李君,”照子有些不安了,“你在想些什么?”

  阿狗微微一惊,怕她窥奇了自己的心事,定定神答说:“我在想你的将来。”

  “想我的将来?”照子很注意地问:“我不懂你的话。请你说明白些。”

  阿狗的解释是:陈东可能在煽动辛五郎,进行一项破坏和解的计划。倘或和解不成,几十万官军将大举进剿,所有的倭人不但没有归返九州的希望,甚至性命亦恐难保。这不是关连着照子的将来吗?

  照子一直很喜欢阿狗,当然完全听信他的话;而且觉得不论是为她自己还是为她所爱的人,都应该尽自己的一份力量,去挽回大局。想到这里,便即问道:“你跟我说这些话的原因,我能猜想得到,是不是需要我做什么事?”

  “是的。我希望知道,辛五郎昨天到底跟江稻生谈了些什么?”

  “我实在不知道,只知道在宴会之前,他们密谈了许多时候。”

  “就是他们俩?”阿狗问,“当他们密谈时,没有第三者在场?”

  “可能有一个人在。”

  “谁?”

  “不二子。”

  不二子其人,阿狗也约略知道。她是辛五郎的情妇,已入中年,近乎老丑;不过出身很不凡,是日本关东地方一个诸侯北条家散出来的家伎,多才多艺,对于照料男子,另有一套很特殊的手法,所以辛五郎言听计从,让她与闻机密,当然是很可能的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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