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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五


  徐驰一坐下来,便滔滔不绝讲起自身的事。

  我们一边喝酒,一边聊起过去、现在,以及将来。

  我发觉徐驰的衣着和口吻都变成熟了,人看起来也变得老成。

  “差点忘了。”徐驰突然说,“高亮今天到武汉出差去了,临走前交代我 跟你说声抱歉,只得下回再带你爬司马台长城了。”说完便从包里拿出叁张照片放在桌上,然后说:“高亮给你的。”这叁张照片其实是同一张,只是有大、中、小叁种尺寸。

  大的几乎有海报大小;中的约十吋宽;小的只约半个巴掌大。

  都是暖暖在八达岭长城北七楼所留下的影像。

  暖暖笔直站着,双手各比个V,脸上尽是灿烂的笑。

  “高亮说了,大的贴墙上,中的摆桌上,小的放皮夹里。”徐驰笑了笑。

  高亮的相机和技术都很好,暖暖的神韵跃然纸上。

  我满是惊喜并充满感激。

  “来。”徐驰说,“咱们哥俩为高亮喝一杯。”“一杯哪够?”我说,“起码得叁杯。”“行!”徐驰拍拍胸口,“就叁杯!”我立刻将小张照片收进皮夹,再小心翼翼捲好大张照片,轻轻绑好。

  中的则先放我座位旁,陪我坐着。

  又跟徐驰喝了一会后,我发觉他已满脸通红、眼神迷濛,大概醉了。

  想起他明天还得上班,便问:“驰哥,你家住哪?”“我家住在黄土高坡,大风从坡上颳过,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,都是 我的歌我的歌……”徐驰高声唱着歌。

  我心想徐驰应该醉翻了,又试一次:“你在北京住哪?”“我家住在黄土高坡,日头从坡上走过,照着我窑洞晒着我的胳膊,还有 我的牛跟着我……”徐驰还是高声唱着歌。

  我扶起徐驰,叫了辆计程车送我们回台湾饭店。

  徐驰早就睡得不省人事,只得将他拖上我的房间,扔在床上。

  简单洗个热水澡,洗完走出浴室时,徐驰已鼾声大作。

  看了看錶,已快凌晨一点,摇了摇徐驰,一点反应也没。

  反正是张双人床,今晚就跟徐驰一起睡吧。

  打了通电话给饭店柜台,请他们早上六点半morning call。

  以前在台湾时,听人说大陆上把morning call翻成叫床,很有趣。

  记得去年教汉字的老师说过,汉字顺着念也行、倒着念也可以。

  大陆是顺着念,所以叫床的意思是“叫你起床”;但台湾是倒着念,叫床的意思就变成“在床上叫”。

  昨天在杭州西湖边,晚上回苏州,今早应该从苏州到上海再回台湾;没想到因为一念之差,现在却躺在北京的饭店床上。

  回想这段时间内的奔波与心情转折,疲惫感迅速蔓延全身,便沉沉睡去。

  六点半morning call的电话声同时吵醒我和徐驰。

  徐驰见和我一起躺在床上,先是大惊,随即想起昨夜的事,便哈哈大笑。

  他简单漱洗后,便急着上班。

  “还是那句老话。”徐驰说,“以后到北京,一定得通知我。”说完又跟我来个热情的拥抱。

  徐驰刚打开门,又回头说:“老蔡,加油。”我知道徐驰话里的意思,便点点头表示收到。

  徐驰走后,我又继续睡。

  作了个奇怪的梦,梦里出现一个山头,清军的大砲正往山下勐轰;砲台左右两旁各趴着一列民兵,拿着枪瞄准射击。

  而山下有十几队法军正往山上进攻。

  我和暖暖在山头漫步,经过清军砲台,我告诉暖暖:“这里就是暖暖。”“你终究还是带我来暖暖了。”暖暖笑得很灿烂。

  砲声隆隆中,隐约传来尖锐的铃声。

  好像是拍战争片的现场突然响起手机铃声,于是导演气得大叫:“卡!”我被这铃声吵醒,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应该是门铃声。

  我迷迷煳煳走到门边,打开房门。

  “还在睡?”暖暖说,“都快中午了。”我全身的细胞瞬间清醒,法军也被打跑了。

  “啊?”我嘴巴张得好大,“这……”“你是让我站在这儿?”暖暖笑了笑,“还是在楼下大堂等你?”我赶紧把门拉开,暖暖进来后直接坐在沙发上。

  我开始后悔,现在正是兵荒马乱,暖暖会看笑话的。

  “慢慢来。”暖暖说,“别急。”我脸一红,赶紧冲进浴室,叁分钟内把该做的事搞定。

  昨晚因为怕徐驰兽性大发,所以穿了衬衫和长裤睡觉。

  没被暖暖瞧见胸部肌肉和腿部线条,真是好险。

  “走吧。”我说。

  “你就穿这样出门?”暖暖说,“外头可是零度。”在室内暖气房待久了,一时忘了现在是北京的冬天。

  赶紧套了件毛衣,拿起外套,暖暖这才起身。

  进了电梯,凑巧遇见昨晚在东来顺的外国老夫妇。

  老先生跟我们打声招呼后,问:“honeymoon?”“just lover。”我说。

  “friend!”暖暖急着否认,“We are just friends!”老夫妇笑了,我也笑了,只有暖暖跺着脚。

  一出电梯,暖暖递过来一样东西,说:“给。”我接过来,发现是条深灰色的围巾。

  “外头冷。”暖暖说,“待会出去先围上。”围上围巾走出饭店,突然想起今天还是上班的日子。

  “暖暖。”我说,“如果你忙,我可以理解的。”暖暖停下脚步,转头看着我说:“难道你现在放假吗?”我愣了愣,没有答话。

  “走呗。”暖暖笑了笑。

  跟暖暖并肩走了几步,心里还是担心会误了暖暖上班的事。

  “凉凉。”暖暖又停下脚步,“当我心情不好时,就希望有个巨大滤网, 将自己身上烦恼呀忧愁呀等等负面情绪彻底给滤掉,只剩纯粹的我。”说完后暖暖便用手在面前先画了个大方框,再画许多条交叉的线。

  “这么大的网,够两个人用了。”暖暖说,“咱们一起跳。”我点了点头,暖暖数一、二、叁,我们便一起纵身飞越暖暖画下的网。

  暖暖笑得很开心,我也笑了。

  上了暖暖的车,还是那辆单位的白色车。

  雪虽然停了,但街景像伍子胥过昭关——一夜之间白了头。

  彷古建筑的屋瓦上积了厚厚的雪,树枝上、地上也是,到处都是。

  北京变得好洁白,充满清新和宁静的美。

  但路上行人匆匆,没人停下脚步赞叹。

  “暖暖。”我终于忍不住了,“可以停下车吗?”暖暖靠边刚停下车,我立刻打开车门,跑进一块空旷的雪地。

  我蹲下身双手各抓了一把雪,感觉肩膀有些颤抖。

  “咋了?”暖暖在我身后问。

  我转过身,向她摊开双手,笑了笑说:“是雪耶!”暖暖露出无奈的表情。

  我开始在雪地里翻滚,越滚越开心。

  “别丢人了,快起来!”暖暖说。

  我停止滚动,躺了下来,雪地柔柔软软的,好舒服。

  “把你扔这儿不管你了!”暖暖又说。

  我双手又各抓了一把雪,站起身走到暖暖面前,摊开手说:“是雪耶!”暖暖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,只说了声:“喂。”“让我在雪地里游个泳吧。”我说完便趴下身。

  “会冻着的!”暖暖很紧张,伸出手想拉我时,脚下一滑,摔坐在雪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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