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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三


  “甭管多晚,记得给我打电话。”徐驰说。

  关掉手机,我登上飞机。

  想闭上眼休息,但情绪亢奋很难平静。

  时间缓缓流逝,飞机持续向北,离台湾越来越远,但离暖暖越来越近。

  我的心跳与飞机距北京的距离成反比。

  传来低沉的轰隆一声,飞机降落了,缓缓在跑道滑行,心跳达到极限。

  夕阳武士拿起剑,不,拿起背袋,呼出一口长长的气,缓和心跳速率。

  拖着行李箱缓缓前进,右手不自觉颤抖,行李箱有些左右摇晃。

  暖暖不知道变成什么样?还是拥有跟以前一样的笑容吗?

  很想激动的四处张望寻找暖暖,但那不是夕阳武士的风格。

  我只能假装镇定,利用眼角馀光扫射所有等候接机的人群的面孔。

  然后我看到了暖暖。

  感觉血液已沸腾,心脏也快从嘴里跳出来了。

  只剩几步路而已,我得沉着、我得冷静、我得坚强。

  我不能抛下行李箱,一面呼喊暖暖的名字一面张开双臂向她飞奔,因为我是夕阳武士。

  暖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,双手拿了张白纸板举在胸前晃啊晃的,上头写了两个斗大的黑字:凉凉。

  暖暖的头发也许长了些,但她的笑容跟相片或我记忆中的影像,几乎一模一样。

  我甚至怀疑即使她的眉毛多长一根,我也能分辨出来。

  我维持既定的步伐,沉稳地走到暖暖面前,停下脚步。

  暖暖停止晃动手上的纸板。

  “嘿,凉凉。”暖暖说。

  “嗨,暖暖。”我说。

  “走呗。”暖暖说。

  我和暖暖并肩走着,双腿因兴奋而有些僵硬。

  “干嘛拿这牌子?”我问。

  “怕你认不得我。”“你化成灰我都认得。”“这句不是这样用的。”暖暖笑了。

  “在台湾就这么用。”我说。

  “你也没变。你刚出来,我就认得了。”暖暖说。

  “我还是一样潇洒吗?”我说。

  “凉凉。”暖暖扑哧一笑,“记下来,这是你到北京讲的第一个笑话。”“这牌子好酷。”我指了指暖暖手中的纸板。

  “是呀。”暖暖笑了笑,“好多人瞧着我呢。”“那是因为你漂亮。”“这是你到北京讲的第一句实话。”暖暖又笑了,“记下来。”一跨出机场大门,冷风一吹,我冷不防打了个喷嚏。

  中文字真有意思,因为冷才会冷不防,所以不会叫热不防。

  “你穿这样有些单薄。”暖暖说。

  “我想苏州不会太冷,而且秋末冬初就回台湾,便没带厚一点的外套。”“北京冷多了。现在才二度。”“是梅开二度的二度吗?”“是。”“真巧。”我说,“我这次到北京,也算梅开二度。”“凉凉。”“我知道。这是我到北京讲的第一句浑话,我会记下来。”走进停车场,暖暖先往左走了十几步,停下来,再回头往右走。

  但走了几步后,又停下来,然后四处张望。

  “怎么了?”我问。

  “我忘了车停哪了。”暖暖说。

  “啊?”我很惊讶,“忘了?”。

  “也不能说全忘,”暖暖右手在空中画了一圈,“大约在这区。”暖暖的心胸很大,她所谓的“这区”,起码两百辆车。

  “是什么车型?车号多少?”我说,“我帮你找。”“就四个轮子那种。”暖暖说。

  “喂。”“是单位的车,不是我的。”暖暖说,“车型不知道、车号我没记。”“那你知道什么?”“是白色的车。”我看了看四周,白色车的比例虽然不高,但也有不少辆啊。

  “这……”“唉呀,我才不是犯迷煳,只是出门晚了,路上又堵车,我急呀,我怕你 下了飞机见不着我,你会慌呀。我停好了车,立马冲进机场,只想早点 看到你,哪还有心思记着车放哪。”暖暖噼里啪啦说完,语气有些急,音调有些高。

  从下飞机见到暖暖开始,总觉得这一切像是梦境,不太真实。

  直到此刻,我才感受到暖暖的真实存在。

  暖暖还是一样没方向感,还是一样总让人觉得心头暖暖的。

  从台湾到苏州、苏州到北京,穿越了叁千公里,我终于又看到暖暖了。

  这不是作梦。

  “嘿嘿。”我笑了笑。

  “你笑啥?”暖暖似乎有些脸红。

  “没事。”我说,“我们一起找吧。如果找不到,就一辈子待在这。”“别瞎说。”我和暖暖一辆一辆找,20分钟后,暖暖才从车窗上的识别证认出车来。

  但这辆白色车的位置,并不在暖暖刚刚用手画的“这区”。

  “我上个月才刚拿到驾照,拿你来试试,行不?”一上车,暖暖便说。

  “这是我的荣幸。”我说。

  离开首都机场,车子开上机场高速,两旁桦树的树叶几乎都已掉光。

  但树干洁白挺立,枝条柔软,迎风摇曳时姿态柔媚,像是含羞的美人。

  “你住哪个饭店?”暖暖问。

  “我忘了。”我说。

  “忘了?”暖暖很惊讶。

  “唉呀,我才不是犯迷煳,只是突然决定不回台湾,急着要来北京找你, 但下了飞机你找不到车,我又担心你会慌啊,哪还有心思记着住哪。”暖暖笑个不停,好不容易止住笑,说:“凉凉。”“是。”“你住哪个饭店?”“王府井的台湾饭店。”我说。

  “那地方我知道。”“真的知道?”“别小看我。”暖暖说。

  “找不到也没关係,顶多我就睡车上。”“不会走丢的。”暖暖笑了笑。

  天渐渐黑了,天空开始下起雨,不算大也不算小。

  外头应该很冷,但车内有暖气而且还有暖暖,暖活得很。

  我和暖暖在车上闲聊,扯东扯西、天南地北,东西南北都说了。

  天完全黑了,在灯光照射下,我清楚看见雨的线条。

  可能是错觉,我发觉雨在高空较细,接近地面时变粗,速度也变慢。

  “二环路又堵车了。”暖暖说。

  “反正我们已经见面了。”我说,“堵到天荒地老也没关係。”车子完全停下来了,暖暖转头朝着我苦笑。

  “如果你想到车轮碾着的,是元大都的古城墙,会有啥感觉?”暖暖说。

  我一时说不上来,有句成语叫沧海桑田,好像勉强可以形容。

  车子终于下了二环路,很快便抵达台湾饭店。

  雨停了,我看见车窗上被雨刷扫过的边缘有些闪亮,好奇便靠近细看。

  那似乎是凝结的小冰珠,我用手指轻轻刮起一块,确实是碎冰没错。

  难道刚刚天空中下的,不完全是雨?

  “待会兴许会下雪。”暖暖说。

  “你是说寒冷的冬天时,下的那种东西?”“是呀。”“从天空飘落的,白白的那种东西?”“是呀。”“可以堆雪人、丢雪球的那种东西?”“是呀。”“那是雪耶!”我几乎失声大叫。

  暖暖不想理我,手指比了比饭店门口。

  我拖着行李箱、背着背袋,在饭店柜台办完check in手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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