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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


  我战战兢兢端起碗,嘴唇小心翼翼贴住碗边,缓缓地啜了一小口。

  “哇!”

  我惨叫一声,豆汁不仅酸而且还带着馊腐的怪味,令人作呕。

  我挤眉弄眼、掐鼻抓耳、龇牙咧嘴,五官全用上了,还是甩不掉那怪味。

  暖暖笑了,边笑边说:“快吃点咸菜丝压压口。”

  我赶紧夹了一筷子咸菜丝送入口中,胡乱嚼了几口,果然有效。

  “豆汁的味道好怪。”我说。

  “那是幻觉。”暖暖说,“再试试?”

  我又端起碗,深呼吸一次,重新武装了心理,憋了气再喝一口。

  这哪是幻觉?这是真实的怪味啊。豆汁滑进喉咙时,我还差点噎着。

  气顺了后,放下碗,眼神空洞,望着暖暖。

  “要喝这豆汁儿,需佐以咸菜丝和焦圈,三样不能少一样。”暖暖说,“豆汁的酸、咸菜丝的咸与辣、焦圈的脆,在酸、咸、辣、脆的夹击中,口齿之间会缓缓透出一股绵延的香。”

  暖暖一口豆汁、一口咸菜丝、一口焦圈,吃得津津有味,眉开眼笑。

  我越看越奇,简直是不可思议。

  “意犹未尽呀。”暖暖说。

  “请受小弟一拜。”我说。

  隔壁桌的学弟突然跑过来,蹲下身拉住我衣角,说:“学长,我不行了,快送我到医院。”

  “你怎么了?”

  “我把整碗豆汁都喝光了。”学弟说完便闭上双眼。

  “振作点!”我啪啪打了他两耳光。

  学弟睁开双眼,站起身抚着脸颊,又回到他座位上。

  “刚刚的耳光,你好像真打?”暖暖说。

  “是啊。”我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,“我学弟爱玩,我也乐得配合演出。对了,刚说到哪儿?”

  “你说你想拜我。”

  我立刻起身离开座位,单膝跪地,双手抱拳,曰:“姑娘真神人也。”

  暖暖笑着拉我起身,说:“其实我第一次喝豆汁时,也忍受不了这怪味。后来连续喝了大半个月,习惯后才喝出门道,甚至上了瘾。”

  “真是风情的哥哥啊。”我说。

  “啥?”暖暖问。

  “不解。”

  “呀?”

  “因为有句话叫不解风情,所以风情的哥哥,就叫不解。”

  “你喝豆汁喝傻了?”暖暖说,“我完全听不懂你说的。”

  “我的意思是,我很不解。”我说,“想请教您一件事。”

  “说呗。”

  “你第一次喝豆汁时,反应跟我差不多?”

  “嗯。”暖暖点点头,“可以这么说。”

  “后来你连续喝了半个多月才习惯,而且还上了瘾?”

  “是呀。”暖暖笑了笑,“那时只要打听到豆汁老店,再远我都去。”

  “既然你第一次喝豆汁时就觉得根本不能接受,”我歪着头想了半天,“又怎么会再连续喝半个多月呢?”

  暖暖睁大眼睛,没有答话,陷入一种沉思状态。

  “这还真是百思的弟弟。”过了许久,暖暖才开口。

  “嗯?”我说。

  “也叫不解。”暖暖笑说,“因为百思不解。”

  “你怎么也这样说话?”

  “这下你总该知道听你说话的人有多痛苦了。”

  “辛苦你了。”我说。

  “哪儿的话。”暖暖笑了笑。

  “喝豆汁的文化,据说已有千年。所以味道再怪,我也要坚持下去。”

  暖暖似乎找到喝豆汁的理由,“总之,就是一股傻劲。”

  “你实在太强了。”我啧啧赞叹着。

  “凉凉。”暖暖指着我面前的碗,“还试吗?”

  我伸出手端起碗,却始终没勇气送到嘴边,叹口气,又放下碗。

  暖暖笑了笑,端起我的碗。我急忙说:“我喝过了。”

  “没事。”暖暖说,“做豆汁很辛苦的,别浪费。”

  徐驰走过来,看到我面前的空碗,惊讶地说:“老蔡,你喝光了?”

  “嘿嘿。”我说。

  “没事吧?”徐驰看看我的眼,摸摸我的手,摇摇我身子。

  “嘿嘿嘿。”我又说。

  “真想不到。”徐驰说,“来!咱哥儿们再喝一碗!”

  “驰哥!”我急忙拉住他,“是暖暖帮我喝光的。”

  徐驰哈哈大笑,暖暖也笑了,我笑得很尴尬。

  我观察一下所有学生的反应,台湾学生全都是惊魂未定的神情;北京学生的反应则很多元,有像暖暖、徐驰那样超爱喝豆汁的人,也有像高亮那样勉强可以接受的人,当然更有避之唯恐不及的人。

  李老师担心大家喝不惯豆汁以至于饿了肚子,还叫了些糖火烧、麒麟酥、密三刀、咸油酥之类的点心小吃。

  回学校的路上,暖暖感慨地说:“不知道啥原因,豆汁店越来越少了。”

  “我知道为什么豆汁店越来越少的原因。”我说。

  “原因是啥?”暖暖说。

  “现在早点的选择那么多,虽然豆汁别具风味,但有哪个年轻人愿意忍受喝馊水一段时间,直到馊水变琼浆玉液呢?谁能忍受这段过程呢?”

  “凉凉。”暖暖意味深长地说:“你这话挺有哲理的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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