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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


  再往上爬了一会儿,终于来到烽火台,这里地势既高且险、视野又开阔,

  如此才能达到燃放烟火示警的目的。

  大约有二十多个学生已经坐着聊天,徐驰看见我便说:“老蔡,您的腿还是自个儿的吗?”

  经他一说,我才发觉腿有些软。

  四个老师到了三个,北京李老师特地压后,他到了表示全都到了。

  过了十几分钟,李老师终于到了。

  他喘口气,点齐了人数,清了清喉咙后,开口说:

  大家都听过“不到长城非好汉”,但一定得爬长城来证明自己是好汉吗?你试试挑座险要的山,从山脚登上顶,谁敢说你不是好汉?或者你绕着北京走上一圈,中途不歇息不叫救护车不哭爹喊娘,这不是好汉吗?爬长城的目的不只在证明自己是好汉,看看脚下,你正踏着历史的动脉。有了长城,秦国才能腾出手来灭六国、统一中原;若没长城,历史完全变了样。你常在书上读到咏叹长城和边塞将士的诗词,那是文学的美;你今天爬上一遭,对文学的美更有深刻感受,同时你也能感受历史的真。历史就是人类走过千年所留下的脚印,你现在的脚印将来也会成历史啊。看看四周,地势越险要,越彰显长城的雄伟,长城若建在平原上,那不就一道墙呗。人生也一样,越是困顿波折,越能彰显你的价值,越能激励你向上,了解这层道理,你才是真好汉。

  他说完后大伙拍拍手,李老师确实说得好。但是,太感性了吧?

  北京张老师站起身,也清了清喉咙说:“我们待会儿一起在烽火台下合个影。合影的同时,希望同学们在心里默默祈祷:但愿烽火台永远不再燃起狼烟。”

  现在是怎样?感性还会传染喔。

  张老师请台湾的周老师也说些话,周老师缓缓起身,环顾四周,说:“常听人说:这就是历史。这句话别有深意。我们都知道”这“的英文叫this,音念起来像”历史“,因此this is历史的意思是……”

  他抬起头,望着远方,说:“这就是历史。”

  他说完后,我不支倒地。

  烽火台即使燃起狼烟,听你一说,大概也全灭了。

  最后是台湾的吴老师,他只淡淡地说:“同学们心里一定有很多感受,不吐不快。这样吧,今晚睡觉前,每人交五百字爬长城的心得报告给我。”

  我一听便从地上弹起身,周遭一片哀嚎。

  “我是开玩笑的。”他哈哈大笑,“待会儿还要爬,先给你们一点刺激。”

  “没事开什么玩笑嘛。”我鼻子哼了一声。

  “那你呢?”暖暖问,“你又有什么感受?”

  “我……”

  “你是不是又想说索道长,长城更长,连中饭吃的面条都比台湾长,总之就是一个长字?”

  我笑了笑,没有回答。搞不好还真让她说中了。

  大伙围在一起准备拍照时,台湾吴老师又说:“大家把身份证拿出来摆在胸口拍照,这样才酷。”

  现在是拍通缉犯的照片吗?

  我偷瞄身旁暖暖手中的证件,她倒是大方转头细看我的证件。

  我干脆把我的证件给她,她笑了笑,也把她的证件给我。

  暖暖的证件是淡蓝色的底浮着白色中国地图,还有一栏标示着“汉族”。

  “继续上路。”拍完照后,北京张老师说。

  才爬了不久,看到城墙的尽头是山壁,没路了。

  “这里是孟姜女哭倒长城的地方吗?”

  “不是。”暖暖右手朝东边指,“是在长城入海处,山海关那儿。”

  “是吗?”

  “山海关城东有个望夫石村,村北有座凤凰山,孟姜女庙就在那儿。庙后头有块大石,叫望夫石。石上有坑,是孟姜女登石望夫的足迹。”

  “你去过?”

  “我听说的。”

  “你怎么常听说?”

  “我耳朵好。”暖暖笑了笑。

  暖暖索性坐了下来,向我招招手,我便坐在她身旁。

  “孟姜女庙东南方的渤海海面上,并立着高低两块礁石,高的竖立像碑、低的躺下像坟,传说那就是孟姜女的坟墓。”顿了顿,暖暖又说,“不管海水多大,永远不会淹没那座坟。”

  暖暖说故事的语调很柔缓,会让人不想插嘴去破坏气氛。

  “挺美吧?”过了一会儿,暖暖说。

  “嗯。”我点点头。

  眼角瞥见暖暖微扬起头,闭上双眼,神情和姿态都很放松。

  背后传来咳咳两声,我和暖暖同时回过头,看见高亮站在我们身后。

  “不好意思,打扰您们了。”他说,“其实孟姜女传说的破绽挺多的。”

  “喔?”我站起身。

  “其一,孟姜女跟秦始皇根本不是同一时代的人,秦始皇得连着叫孟姜女好几声姑奶奶,恐怕还不止。其二,秦始皇和其先祖们所修筑的长城,可从未到达山海关。”

  高亮说得很笃定。

  我相信高亮说的是史实。

  但在“真”与“美”的孟姜女之间,如果她们硬要冲突打架只剩一个时,我宁可让美的孟姜女住进我心里。

  毕竟我已经领悟到历史的“真”,就让我保留孟姜女的“美”吧。

  听到唉唷一声,原来是暖暖想起身结果又一屁股坐地上。

  “腿有些软。”暖暖笑了起来。

  “我帮你。”我伸出右手。

  暖暖也伸出右手跟我握着,我顺势一拉,她便站起身,拍拍裤管。

  “有条便道。”高亮往旁一指,“从那儿绕过去,就可以继续爬了。”

  高亮带着我和暖暖从便道走上长城,“就快到了。”他总是这么说。

  看到不远处有座敌楼,心想又可以歇会儿了。

  “终于到北七楼了。”高亮说。

  “北七?”我说,“你确定这叫北七吗?”

  “是啊。”高亮说,“下个楼就是终点,北八楼。”

  “暖暖!”我大叫一声。

  “我就在你身旁,”暖暖说,“你咋呼啥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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