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蔡智恒 > 孔雀森林 | 上页 下页
一四


  与第一次寄这封信时相比,不仅梦没了,连紧张和期待的感觉也消失无踪。

  新的星期二终于到来,我算好当初下课的时间,到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等柳苇庭。

  已经是秋末了,再也听不见蝉声。

  远远看到有个女孩从教室走向我,我开始觉得激动。

  仿佛回到当初等刘玮亭的时光,甚至可以听到她说:“我们走走吧。”

  然后我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。

  擦了擦眼角,当视线逐渐清晰后,看到了柳苇庭。

  我竟然感到一丝失望。

  “你就是写信给我的柯子龙?”

  “是的。”

  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?”

  “开学后的第二个礼拜。”

  “我的笑容真的很甜吗?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那我不笑的时候呢?”

  “呃……”我想了一下,“不笑的时候眼睛很大。”

  柳苇庭愣了一下,表情看起来似乎正在决定该笑还是不该笑。

  最后她决定笑了。

  “有没有可能又笑眼睛又大呢?”她边笑边问,并试着睁大眼睛。

  “这很难。”我摇摇头,“除非是皮笑肉不笑。”

  她终于放弃边笑边把眼睛睁得又圆又大,尽情地笑了起来。

  她笑起来眼睛微眯,弯成新月状,这才是我所认为的甜美笑容。

  以前一起上课时,这种笑容总能轻易把我的心神勾到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
  虽然认识刘玮亭之后,我对这种笑容的抵抗力逐渐增加,但现在刘玮亭已经走了,便不再需要抵抗的理由。

  望着她的笑容,我有些失神,直到她喂了一声,才回过神听见她说:“我们到安平的海边看夕阳好吗?”

  我点点头。

  我骑机车载着她,一路上都没有交谈,即使停下车等红灯也是。

  第一次约会(如果算的话)便看太阳下山,实在不是好兆头。

  然后我又想起刘玮亭。

  以前跟刘玮亭在一起时,得先经过五分钟热机后,才会感到熟悉,而跟柳苇庭相处时,却没有觉得陌生的尴尬阶段。

  当海风越来越咸时,我发现太阳已快沉没入大海里,赶紧加快油门。

  “夕阳呀!”才刚停好车,她便一跃而下,往沙滩奔跑,“等等我!”

  我往前一看,太阳已经不见了。

  “真可惜。”她回头说。

  我看她的表情很失望,便说:“对不起。”

  “又不是你的错。”她笑了笑,“干吗道歉呢?”

  柳苇庭蹲下身除去鞋袜,卷起裤管,赤着脚走在沙滩上。

  我犹豫了两秒,也除去鞋袜,跟上她,一起在沙滩上赤足行走。

  在海水来去之间,沙滩呈现深浅两种颜色,我们走在颜色最深的部分。

  沙子又黑又软,轻轻一踏脚掌便深陷。

  “你知道吗?”我们并肩走了十多步后,她说,“我从未收过情书。”

  “很难想像。我以为你应该常收到情书。”

  “有被搭讪或收到纸条的经验,但由完全陌生的人寄来的情书……”

  她沿直线走动,任由上涌的海浪拍打脚踝和小腿,“确实没收过。”

  “现在写情书的人少了,收到情书的人自然也少。”我说。

  “大概是吧。”她说。

  我们开始沉默,只有海浪来回拍打沙滩的声音。

  海浪大约只需五次来回,便能把我们的足迹完全抹平。

  她停下脚步,回头看看已经消失的脚印,然后往岸上走,直到海浪再也够不着的地方,便坐了下来。

  我跟了上去,也坐了下来。

  “写情书或收到情书,都是一件浪漫的事。”她说。

  “喔。”我应了一声。

  “你可能不以为然吧。”她笑着说,“我觉得浪漫很重要哦。”

  “你认为的浪漫是……”

  “在雪地里跑步、丢雪球;或是在沙滩上散步、看夕阳,都很浪漫。”

  “照这么说,在非洲不靠海的地方,不就没办法浪漫了?”


虚阁网(Xuges.com)
上一页 回目录 回首页 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