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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才走了一分钟,她说:“天气变热了。”

  “是啊,好像已经是夏天了。”

  “那我们到那棵大榕树下乘凉,好不好?”

  “好啊。”

  到了大榕树下,她将脚踏车停好,然后坐在树下,我也跟着坐下。

  “这个夏天你就毕业了,有何打算?”她拿出一张面纸,递给我。

  “继续念研究所。”我接过面纸,擦擦汗。

  “很好。”她笑了笑,“要加油。”

  “会的。”

  我们又聊一会毕业这个话题,突然看见荣安骑着脚踏车飞奔而来。

  “我……”他气喘吁吁,“我终于知道了!”

  正纳闷他到底知道什么时,他不等我发问便继续说:“刚刚我走出教室又听到有人叫她流尾停,这次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没有听错,我马上跑到教务处。上次只看到统计三的刘玮亭便没再往下看,原来统计四竟然还有一个人叫柳苇庭!”

  他拿出统计四的名条,把柳苇庭这名字圈出,我暗叫不妙,他又说:“刘玮亭、柳苇庭,听起来都像流尾停。所以你喜欢的人是统计四的柳苇庭,不是统计三的刘玮亭,你的情书寄错人了!”

  荣安说完后很得意,又高声强调一次,“寄——错——人——了!”

  我苦着一张脸,甚至不敢转头看刘玮亭。

  刘玮亭站起身,走到脚踏车边,踢掉支架,骑上车,扬长而去。

  我移动两步,嘴里只说出:“我……”却再也说不下去。

  荣安看看我,又看看远去的她,说:“我是不是又闯祸了?”

  我没理他,只是愣愣地看着她越来越淡的背影。

  当天晚上,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刘玮亭,跟她解释这一切。

  隔天觉得似乎有话没说完,又写了一封。

  能说的都说了,只能静静等待下一次的上课时间。

  这几天我很沉默,连多话的荣安也不敢跟我说话。

  终于熬到礼拜二的上课时间,但她竟然没坐在笑容很甜的女孩身边。

  我心里有些慌,以为她不来了。

  还好四下搜寻后,发现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,靠近出口的位置。

  我想她大概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背影吧。

  下课后回头一看,她已经不见踪影。

  接下来连续两次上课的情形也一样,一下课她立刻走人,比我还快。

  这期间我又写了两封信给她,但她始终没回信。

  我只得硬着头皮到她的宿舍楼下,请人上楼找了她三次。

  前两次得到的回答是:她不在。

  第三次拜托的人比较老实,回答:她说她不在。

  我继续保持沉默。

  这是最后一次上课了,我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,在她的右侧。

  下课前五分钟,我已收拾好所有东西,准备一下课就往外冲。

  刚敲完下课铃,立刻转头看她,但她竟然不见了。

  我大吃一惊,不管教授的话是否已说完,拔腿往外狂奔。

  终于在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旁追上她。

  我喊了声:“刘玮亭!”

  她停下脚踏车,但没回头,只问了句:“你确定你叫的人是我?”

  “对。”我抚着胸口,试着让狂跳的心脏降温,“我在叫你。”

  “有事吗?”

  “对不起。”

  “还有呢?”

  “真的很对不起。”

  她终于回过头,只是脖子似乎上紧了螺丝,以致转动的速度非常缓慢。

  然后她淡淡地扫了我一眼,淡得令我怀疑她的眼睛里是否还有瞳孔。

  “如果没其他事的话,那就再见了。”

  她迅速将头转回,骑上车走了。

  我的双脚牢牢钉在地上,无法移动,嘴里也没出声。

  荣安突然越过我身旁,追着刘玮亭的背影,大喊:“请原谅他吧!他不是故意的!”

  “是我不好!都是我造成的!”

  “听他说几句话吧!”

  “请你……”

  荣安越跑越远,声音越来越小,终于听不到了。

  然后我听到树上的蝉声,这是今年夏天第一次蝉鸣。

  我抬头往上看,只看到茂密的绿,没发现任何一只蝉。

  夏天结结实实地到了,而我的大学生涯也结束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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