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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九


  我和柏森几乎每天都会喝咖啡,子尧兄偶尔也会要一杯,秀枝学姐则不喝。

  喝咖啡时,柏森似乎总想跟我说些什么,但最后会以叹口气收场。

  新的工作我很快便适应,虽然忙了点,但还算轻松。

  过日子的方式,没什么大改变。惟一改变的是,我开始抽烟。

  但我始终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第一根烟。

 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抽烟,我和很多抽烟的人一样,可以给你很多理由。

  日子烦闷啦,加班时大家都抽啦,在工地很少不抽的啦,等等。

  但我心里知道,那些都是借口。

  我只知道,当右肩因为明菁而疼痛时,我会抽烟。

  当心跳因为荃而加速时,我也会抽烟。

  我记得明菁第一次看到我抽烟时,惊讶的眼神。

  “过儿!”

  “姑姑,我知道。”

  “知道还抽!”

  “过阵子,会戒的。”

  “戒烟是没有缓冲期的。”明菁蹙起眉头,叹口气:

  “不要抽,好吗?”

  “好。”我勉强挤出微笑。

  “是不是在烦恼些什么呢?”明菁走近我,轻声问。

  明菁,我可以告诉你,我不忍心看到你的眼神吗?

  荃第一次看到我抽烟时,除了惊讶,还有慌张。

  “可不可以,别抽烟呢?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抽烟,很不好呢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我没别的意思,只是担心你的身体。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

  “你抽烟时的背影,看起来,很寂寞呢。”

  荃,你在身旁,我不寂寞的,我只是自责。

  我心中的天平,虽然早已失去平衡,但仍旧存在着。

  落下的一端,直接压向我左边的心脏。

  而扬起的一端,却刺痛我右边的肩膀。

  1999年初,我和柏森要到香港出差五天,考察香港捷运的排水系统。

  临行前,明菁在我行李箱内塞进一堆药品。

  “那是什么?”

  “出门带一点药,比较好。”

  “这已经不是”一点“,而是”很多“了。”

  “唉呀,带着就是了。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我本想再继续说,可是我看到了明菁的眼神。

  还有她手指不断轻轻划过的,纠紧的眉。

  我想,我最需要的药,是右肩的止痛药。

  从香港回来后,接到荃的电话。

  “你终于回来了。”

  “你又用”终于“了喔。我才出去五天而已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香港有个地方叫”荃湾“喔,跟你没关系吧?”

  “没。”

  “怎么了?你好像没什么精神。”

  “因为我……我一直很担心。”

  “担心什么?”

  “你走后,我觉得台湾这座岛好像变轻了。我怕台湾会在海上漂呀漂的,你就回不来了。”

  荃,台湾不会变轻的。因为我的心,一直都在。

  没多久,明菁结束实习老师生涯,

  并通过了台南市一所女子高中的教师任用资格,当上正式老师。

  “为什么不回基隆任教?”

  “留在台南陪你,不好吗?”明菁笑了起来。

  我不知道这样是好?还是不好?

  因为我喜欢明菁留在台南,却又害怕明菁留在台南。

  如果我说“喜欢”,我觉得对不起荃。

  如果我竟然“害怕”,又对不起明菁。

  也许是内心的挣扎与矛盾,得不到排遣,我开始到子尧兄的房间看书。

  我通常会看八字或紫微斗数之类的命理学书籍。

  因为我想知道,为什么我会有这种犹豫不决的个性?

  “你怎么老看这类书呢?”子尧兄指着我手中一本关于命理学的书。

  “只是想看而已。”

  “命理学算是古人写的一种模式,用来描述生命的过程和轨迹。”

  子尧兄阖上他正阅读的书本,放在桌上,走近我:

  “这跟你用数学模式描述物理现象,没什么太大差别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它仅是提供参考而已,不必太在意。有时意志力尚远胜于它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我对命理学还算有点研究,”子尧兄看看我:

  “说吧,碰到什么问题呢?感情吗?”

  “子尧兄……我可以问你吗?”

  “当然可以。不过如果是感情的事,就不用问我了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你爱不爱她,这要问你;她爱不爱你,这要问她。你们到底相不相爱,这要问你们,怎么会问我这种江湖术士呢?如果你命中注定林明菁适合你,可是你爱的却是别人,你该如何?只能自己下决心而已。”

  “子尧兄,谢谢你。”原来他是在点化我。

  “痴儿啊痴儿。”子尧兄拍拍我的头。

  子尧兄说得没错,我应该下决心。

  天平既已失去平衡,是将它拿掉的时候了。

  在一个星期六中午,我下班回家,打开客厅的落地窗。

  “过儿,你回来了。”

  “姑姑,这是……”我看到客厅内还坐着七个高中女生,有点惊讶。

  “她们是学校的校刊社成员,我带她们来这里讨论事情,不介意吧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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