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陈浩基 > 遗忘·刑警 | 上页 下页
四七


  “嘎”的一声,突然从房门那边传来。因为有布幕遮蔽视线,房门打开了多少我看不清楚,但从微弱的脚步声,我肯定已有人走进来。

  阿沁忽然用力反抗,我生怕那个人会听到,用力掩住阿沁的嘴巴,我的脸差不多贴上她的脸。这个时候被发现的话,便功亏一篑。

  布帘缓缓拉开,一个黑影站在我们面前。

  “咦?”黑影发出微微的惊呼,似乎在黑暗中看到床上的异样。我一把放开阿沁,伸手按亮床头的大灯。

  吕慧梅以戴上医疗橡胶手套的右手,抓着刀子,怔怔地站在我们面前。她身上还穿上了浅蓝色的塑胶保护袍。

  “你……”我才脱口说出一个字,吕慧梅突然把举着的刀子刺下来,没有退缩。千钧一发间,我以左手架开她的手腕,以右推手制住她的肩膀,顺势往她的手肘压下,左手向上一推,然后将她的手腕屈到肩胛后。她的手掌松开,刀子掉到地上,我便用脚把它踢往后方。

  真是不能大意。我没想过,多年前学习的夺刀手法能派上用场。

  “发生什么事?”阿沁喘着气,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。

  “让我向你介绍,”我对阿沁说,“这便是东成大厦血案的真凶。她是来杀你灭口的。”

  “吕慧梅女士?她要杀我?为什么?而且为什么她要杀死妹妹和妹夫?”阿沁讶异地说。

  “吕慧梅没有杀死妹妹和妹夫。”我一边说,一边盯着这个凶手。

  “你刚才不是说……”

  “这不是姐姐吕慧梅,这是妹妹吕秀兰。”我说。

  “吕秀兰?吕秀兰不是已经……”

  “所以,死去的孕妇是吕慧梅,并不是吕秀兰。”

  吕慧梅脸如死灰,一言不发站在病床旁边。杀人计划失败,被受害者和证人当场逮住,人赃并获,换作谁也不能作声吧。

  “许……阎先生,你是说凶手和死者调包了?怎可能啊!”阿沁的声音颤抖着,她似乎仍未平复。她大概仍坚信林建笙是凶手,可是,刚才吕慧梅举刀想刺杀她却是有目共睹的事实。

  “我先说明东成大厦凶案当天的情况。”我紧盯着吕慧梅,生怕她突然发难。我说:“许警长刚才告诉我,说没有第三者攀过外墙,所以我推理的阎志诚……我是真凶的说法并不正确。对警方来说,林建笙有动机,现场有证据、有证人,这足以把他列作嫌犯。我的推理有一半是错误的,不过,问题是余下的一半有没有错。”

  我吞了一下口水。“在没有牵涉‘阎志诚’的情况下,林建笙是否有足够的气力握刀、为什么没有准备手套、性格上他应该只用拳头教训他人等论据变得薄弱。虽然薄弱,但不代表不正确。当我知道原来郑元达死在客厅,而不是跟‘妻子’一同死在睡房,便知道林建笙不是凶手。和先前的推理一样,只是真凶换了人。”

  “为什么林建笙不是凶手?”吕慧梅第一次开口。

  “如果林建笙是凶手,他是从睡房窗口进入的。这么说,他应该是先杀女死者,再杀客厅的郑元达。可是,怀孕的女死者并不是一刀毙命,而是先被刀刺腹部,再刺胸口而死。她应该能呼救,这样的话,客厅的郑元达应该会进入房间,要被杀的话也是在睡房。”

  “他不会是看到林建笙所以逃走,从后被追上才在客厅被杀吗?”阿沁说。

  “一般情况的话有此可能,但没有父亲看到怀着自己孩子的母亲被伤害仍一心逃走。”

  我顿了一顿,说:“我们亦可以猜想林建笙先走出客厅杀死郑元达,才回到睡房杀害女死者的可能性,但如果他是要杀人──尤其是残酷地做出这种两尸三命的凶案的话,他不会花工夫把次序倒过来,见一个杀一个便成。于是,最简单的解释,便是凶手不是从窗户进入,而是从大门走进屋子。郑元达很可能因为吵架,被‘妻子’罚睡沙发,所以从大门进屋的凶手先杀害男死者,再到房间里解决女死者。住宅大门没有被撬过的痕迹,如果不是郑元达开门的话,便代表凶手有钥匙能打开大门──吕女士,你能在翌日早上发现凶案,你可不能否认说你没有门钥匙啊。”

  吕慧梅没答话,似是默认。

  “你杀害二人离开后,林建笙才潜入郑宅──不,说不定当时你未离开,躲在暗处观看。林建笙大概在巷子听到女死者的呼救,因为好奇或怀疑郑元达伤害妻子,于是爬窗进入寓所。他看到尸体一定大惊失色,知道自己会被怀疑,所以慌忙逃跑。他很清楚自己是个惯犯,加上有杀人动机,嫌疑最大。虽然他可以向警方说明一切,但他大概认为警方不会相信他的供词。”

  “等等,这也不过代表凶手可能是大厦的住客,或是潜伏在大厦的杀手吧?你凭什么认定凶手是吕慧梅……不,吕秀兰?”阿沁不住地把目光放到我和吕慧梅身上。

  “事发翌日早上,她没带着小安,独个儿到‘妹妹’家也很奇怪。就算妹妹和妹夫吵架,没有阿姨会把四岁的小孩独自留在家中,一个人去看看情形的。为什么不打电话?这就像在说‘因为知道孩子会看到尸体而承受打击,所以特意避开’一样。”

  “而且,这女人有杀人动机。”我瞪着吕慧梅,说,“我想过情妇杀害妻子的可能,可是连丈夫也杀死便有点不对劲。相反,善妒的妻子知道丈夫有婚外情,而且对方还是自己的姐姐,一口气杀掉二人便是老掉牙的情节。”

  “她真的是吕秀兰?”阿沁不住重复相同的问题,像是难以置信。

  “她是吕秀兰。”我斩钉截铁地说,“她的行为和说话方式,都指向相同的结论。在东成大厦凶案发生后,她辞去工作、搬到元朗过着隐居式的生活并不是为了心灵上的疗伤,而是为了防止他人发现‘吕慧梅’的性格或外表有变。就算两姐妹再相像,在相熟的朋友、同事、邻居眼中,还是能分得出来。即使以‘家中发生惨剧、令性格改变’为理由,亦可能有露馅的一天,所以她采用最保险的方法,让‘吕慧梅’舍弃原来的圈子,和女儿隐居。她不肯为杂志拍照也是相同的原因,因为她害怕被姐姐的朋友看到,万一找上门便令这个执行了六年的诡计败露。”

  “但她也可能真的是因为家人逝世而隐居啊?”

  “小安说妈妈没有带她去旅行。”我说。

  “什么?”

  “光从房间的装潢,我们也知道吕慧梅是个爱好旅行的人,她以前更在旅游杂志社工作。可是,这些年来她没有外游。如果要扮作吕慧梅,即使不经常旅行,每逢暑假也该带着‘外甥女’到外国逛逛才像样,而她没有这样做并非‘不想’,而是‘不能’──她不愿意冒在海关被揭发顶替身份的危险。在香港离境会检查指纹,如果到时发现一个死人乘飞机,东成大厦案的真相便会被揭破。”

  吕慧梅以恶意的眼神瞪着我,但没说半句反驳的话。

  “而最大的漏洞,是在黄昏时阿沁你揭破的。”我说。

  “我?”


虚阁网(Xuges.com)
上一页 回目录 回首页 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