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闷雷(7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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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克吱”门上的引手轻轻地转了一下,一阵颤抖,抖得福生嫂全身的骨头脱了节似的,软得整个人坐到地上去。“哦,我不管了,我不管了!”她对自己这样喊着,几次挣扎着,想爬起来去开门,可是她那只握着钥匙的手,抖得太厉害,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只举起一半就软了下来。福生嫂急得直想哭,她不晓得为什么她会害怕到这步田地,她不承认是为了她丈夫的原故,虽然马福生的影子这晚在她脑里出现了几次,可是她很快地就将它赶了出去,然而她就是害怕——好像生这种念头就应该害怕似的。“克吱”门上的引手第二次转动起来,福生嫂将另外一只手托住握钥匙那只,用尽全力想插进钥匙孔里,可是她的手仍旧抖得厉害,还没有插进去,一滑,钥匙就滚了下去。 “二嫂”——她听到门外有急切的声音在叫她了,福生嫂好像身上着了火一般,酒精在她胃里愈烧愈急。她伏在地上,抖瑟瑟的满地摸索着,她要找她那把钥匙。“二嫂——二嫂——”门外一声一声叫着,福生嫂急得全身都被汗浸得透湿,她匍匐拼命乱找,房中太暗,福生嫂又爬不起来开灯,她的两条腿好像中了风似的,还不听指挥,“哦,等等吧,等等吧!”福生嫂急得要喊出来,可是她的喉咙被烧得嘶哑了,嘴唇也烧裂了缝,咸血流进了嘴里,她叫不出声音,她的舌头也在发抖。 隆隆隆隆—— 隆隆隆隆—— 雷声一阵响过一阵了,当福生嫂还在地板上爬着摸索的时候,门外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。由近而远,渐渐消失在雷声中,福生嫂无力地摇了几下门上的引手,忽然心内一空,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样,一跤瘫软到地板上去,一阵酒意涌了上来,福生嫂觉得屋顶已经压到她头上来了。 这时哗啦一声,大雨泼了下来,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,“劈哩啪啦”、“壁哩啪啦”,一阵急似一阵,一阵响过一阵,雨点随着风卷进窗子里来,斜打在福生嫂的身上。 八 第二天福生嫂躺在床上整天没有出房门,晚上马福生回来时,全屋都是暗的,他打亮了灯,看见福生嫂躺着不动便凑近去问她道: “怎——怎么了?哪里不——不舒服?” 福生嫂往床里挪了一下,没有出声,她闻到了马福生嘴巴里的臭气,马福生看见她没有理他,向她靠近些搭讪道: “该死!昨天是你的好——好日子,我——我又忘了——幸亏英老弟在家,你你——们玩得还痛快吧?” 福生嫂又往里面挪了一下,还是没有出声。马福生只得讪讪地跑到厨房里,自己去找饭吃,他打开锅子,里面空空的。 “我马——马二爷——”马福生一遇到无可奈何的事情时。就会搬出他的梆子腔的,福生嫂在房里连忙用枕头将耳朵塞住,她的胸口又开始发胀了。 马福生在客堂踱了几转方步,忽然咦的一声跑进房来推着福生嫂道: “你看,我这位英——英老弟怪不怪?好好地怎怎——么留了张纸条,把行——行李都搬走了?他说到什么南部朋友家去,最近不回来了。还说什么感谢我们,对——对不起我们,哈、哈,有什么对——对不起的?真奇怪!” “喂,我还告诉你一桩奇——奇怪的事情,今天你猜谁去办公室看我?是马仔!嘿!好神气,这这——小子他讲他一个月比我赚的钱还要多呢!他说他——他不要回来看妳,他怕挨不起妳的耳光子。哈、哈!” “喂,我可不管他回不回来,我没饭吃怎——怎么办啊?哦、哦,你不舒服,我——我就出去吃好了,吃了再,再去下几盘棋。” “好不好?我出去了——” 马福生上前又推了福生嫂一把,福生嫂忽然一个翻身爬起来指着马福生大声喊道: “滚开!你马上替我滚出去!” 马福生吃了一惊,连忙退几步结结巴巴的嚷道: “怎——怎么回事啊!” 福生嫂跳下床,撵着马福生尖声喊道: “滚!滚!滚!” 马福生看见福生嫂两腮绯红,竖起眼睛向他追来,吓得回头拿了一把雨伞三步作两步赶快逃了出去,口里直嚷道: “这——这个女人真真是发了疯了!” 福生嫂看见马福生一跨出大门,随手拿了一只花瓶往门上用力一砸,使劲喊道: “滚!滚!你们全替我滚出去!” 隆隆隆隆——远处的闷雷声又一阵比一阵密了,福生嫂无力地倒在窗沿上,她好像受了谁的欺负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。 天快要下雨了,窗外的芭蕉叶全都静静地垂着头,一动也不动。 ——1959年10月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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