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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六回 外道弄强欺正法 心猿显圣灭诸邪(2)


  正话间,只见那虎力大仙从文华殿梳洗了,走上殿道:“陛下,这和尚有搬运抵物之术。抬上柜来,我破他术法,与他再猜。”国王道:“国师还要猜甚?”虎力道:“术法只抵得物件,却抵不得人身。将这道童藏在里面,管教他抵换不得。”这小童果藏在柜里,掩上柜盖,抬将下去,教:“那和尚再猜,这三番是甚宝贝?”

  三藏道:“又来了!”行者道:“等我再去看看。”嘤的又飞去,钻入里面,见是一个小童儿。好大圣,他却有见识,果然是腾那天下少,似这伶俐世间稀。他就摇身一变,变作个老道士一般容貌,进柜里,叫声:“徒弟。”童儿道:“师父,你从那里来的?”行者道:“我使遁法来的。”童儿道:“你来有甚么教诲?”行者道:“那和尚看见你进柜来了,他若猜个道童,却不又输了?是特来和你计较计较:剃了头,我们猜和尚罢。”童儿道:“但凭师父处治,只要我们赢他便了;若是再输与他,不但低了声名,又恐朝廷不敬重了。”

  行者道:“说得是。我儿过来,赢了他,我重重赏你。”将金箍棒就变作一把剃头刀,搂抱着那童儿,口里叫道:“乖乖,忍着疼,莫放声,等我与你剃头。”须臾,剃下发来,窝作一团,塞在那柜脚纥络里。收了刀儿,摸着他的光头道:“我儿,头便像个和尚,只是衣裳不趁。脱下来,我与你变一变。”那道童穿的一领葱白色云头花绢绣锦沿边的鹤氅,真个脱下来。被行者吹一口仙气,叫:“变!”即变做一件土黄色的直裰儿,与他穿了。却又拔下两根毫毛,变作一个木鱼儿,递在他手里道:“徒弟,须听着:但叫道童,千万莫出去;若叫和尚,你就与我顶开柜盖,敲着木鱼,念一卷佛经钻出来,方得成功也。”

  童儿道:“我只会念《三官经》、《北斗经》、《消灾经》,不会念佛家经。”行者道:“你可会念佛?”童儿道:“阿弥陀佛,那个不会念?”行者道:“也罢,也罢,就念佛,省得我又教你。切记着,我去也。”还变蟭蟟虫,钻出去,飞在唐僧耳轮边道:“师父,你只猜是个和尚。”三藏道:“这番他准赢了。”行者道:“你怎么定得?”三藏道:“经上有云:‘佛、法、僧三宝。’和尚却也是一宝。”

  正说处,只见那虎力大仙道:“陛下,第三番是个道童。”只管叫,他那里肯出来。三藏合掌道:“是个和尚。”八戒尽力高叫道:“柜里是个和尚。”那童儿忽的顶开柜盖,敲着木鱼,念着佛,钻出来。喜得那两班文武齐声喝采。唬得那三个道士拑口无言。

  国王道:“这和尚是有鬼神辅佐。怎么道士入柜,就变做和尚?纵有待诏跟进去,也只剃得头便了,如何衣服也能趁体,口里又会念佛?国师啊,让他去罢。”虎力大仙道:“陛下,左右是棋逢对手,将遇良材。贫道将钟南山幼时学的武艺,索性与他赌一赌。”国王道:“有甚么武艺?”虎力道:“弟兄三个,都有些神通:会砍下头来,又能安上;剖腹剜心,还再长完;滚油锅里,又能洗澡。”国王大惊道:“此三事都是寻死之路。”虎力道:“我等有此法力,才敢出此朗言,断要与他赌个才休。”那国王叫道:“东土的和尚,我国师不肯放你,还要与你赌砍头、剖腹、下滚油锅洗澡哩。”

  行者正变作蟭蟟虫,往来报事,忽听此言,即收了毫毛,现出本相,哈哈大笑道:“造化,造化,买卖上门了。”八戒道:“这三件都是丧性命的事,怎么说买卖上门?”行者道:“你还不知我的本事。”八戒道:“哥哥,你只像这等变化腾那也够了,怎么还有这等本事?”行者道:“我啊:

  砍下头来能说话,剁了臂膊打得人。
  斩去腿脚会走路,剖腹还平妙绝伦。
  就似人家包匾食,一捻一个就囫囵。
  油锅洗澡更容易,只当温汤涤垢尘。”

  八戒、沙僧闻言,呵呵大笑。

  行者上前道:“陛下,小和尚会砍头。”国王道:“你怎么会砍头?”行者道:“我当年在寺里修行,曾遇着一个方上禅和子,教我一个砍头法,不知好也不好,如今且试试新。”国王笑道:“那和尚年幼不知事,砍头那里好试新?头乃六阳之首,砍下即便死矣。”虎力道:“陛下,正要他如此,方才出得我们之气。”那昏君信他言语,即传旨,教设杀场。

  一声传旨,即有羽林军三千,摆列朝门之外。国王教:“和尚先去砍头。”行者欣然应道:“我先去,我先去。”拱着手,高呼道:“国师,恕大胆,占先了。”拽回头,往外就走。唐僧一把扯住道:“徒弟呀,仔细些,那里不是耍处。”行者道:“怕他怎的?撒了手,等我去来。”

  那大圣径至杀场里面,被刽子手挝住了,捆做一团,按在那土墩高处,只听喊一声:“开刀!”飕的把个头砍将下来。又被刽子手一脚踢了去,好似滚西瓜一般,滚有三四十步远近。行者腔子中更不出血。只听得肚里叫声:“头来!”慌得鹿力大仙见有这般手段,即念咒语,教本坊土地、神祇:“将人头扯住,待我赢了和尚,奏了国王,与你把小祠堂盖作大庙宇,泥塑像改作正金身。”原来那些土地、神祇因他有五雷法,也服他使唤,暗中真个把行者头按住了。行者又叫声:“头来!”那头一似生根,莫想得动。行者心焦,捻着拳,挣了一挣,将捆的绳子就皆挣断,喝声:“长!”飕的腔子内长出一个头来。唬得那刽子手个个心惊,羽林军人人胆战。那监斩官急走入朝奏道:“万岁,那小和尚砍了头,又长出一颗来了。”八戒冷笑道:“沙僧,那知哥哥还有这般手段。”沙僧道:“他有七十二般变化,就有七十二个头哩。”

  说不了,行者走来,叫声:“师父。”三藏大喜道:“徒弟,辛苦么?”行者道:“不辛苦,倒好耍子。”八戒道:“哥哥,可用刀疮药么?”行者道:“你是摸摸看,可有刀痕?”那呆子伸手一摸,就笑得呆呆睁睁道:“妙哉,妙哉!却也长得完全,截疤儿也没些儿。”

  兄弟们正都欢喜,又听得国王叫领关文:“赦你无罪。快去,快去。”行者道:“关文虽领,必须国师也赴曹砍砍头,也当试新去来。”国王道:“大国师,那和尚也不肯放你哩。你与他赌胜,且莫唬了寡人。”虎力也只得去,被几个刽子手也捆翻在地,幌一幌,把头砍下,一脚也踢将去,滚了有三十余步。他腔子里也不出血,也叫一声:“头来!”行者即忙拔下一根毫毛,吹口仙气,叫:“变!”变作一条黄犬,跑入场中,把那道士头一口衔来,径跑到御水河边丢下不题。

  却说那道士连叫三声,人头不到,怎似行者的手段,长不出来,腔子中,骨都都红光迸出。可怜空有唤雨呼风法,怎比长生果正仙。须臾,倒在尘埃。众人观看,乃是一只无头的黄毛虎。

  那监斩官又来奏:“万岁,大国师砍下头来,不能长出,死在尘埃,是一只无头的黄毛虎。”国王闻奏,大惊失色,目不转睛,看那两个道士。鹿力起身道:“我师兄已是命倒禄绝了,如何是只黄虎?这都是那和尚惫懒,使的掩样法儿,将我师兄变作畜类。我今定不饶他,定要与他赌那剖腹剜心。”

  国王听说,方才定性回神。又叫:“小和尚,二国师还要与你赌哩。”行者道:“小和尚久不吃烟火食,前日西来,忽遇斋公家劝饭,多吃了几个馍馍,这几日腹中作痛,想是生虫,正欲借陛下之刀,剖开肚皮,拿出脏腑,洗净脾胃,方好上西天见佛。”国王听说,教:“拿他赴曹。”那许多人搀的搀,扯的扯。行者展脱手道:“不用人搀,自家走去。但一件:不许缚手,我好用手洗刷脏腑。”国王传旨,教:“莫绑他手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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