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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回 鬼王夜谒唐三藏 悟空神化引婴儿(2)


  行者果然开门,一齐看处,只见星月光中,阶檐上,真个放着一柄金厢白玉珪。八戒近前拿起道:“哥哥,这是甚么东西?”行者道:“这是国王手中执的宝贝,名唤玉珪。师父啊,既有此物,想此事是真。明日拿妖,全都在老孙身上。只是要你三桩儿造化低哩。”八戒道:“好好好,做个梦罢了,又告诉他。他那些儿不会作弄人哩?就教你三桩儿造化低。”三藏回入里面道:“是那三桩?”行者道:“明日要你顶缸、受气、遭瘟。”八戒笑道:“一桩儿也是难的,三桩儿却怎么耽得?”唐僧是个聪明的长老,便问:“徒弟啊,此三事如何讲?”行者道:“也不消讲,等我先与你二件物。”

  好大圣,拔了一根毫毛,吹口仙气,叫声:“变!”变做一个红金漆匣儿,把白玉珪放在内盛着,道:“师父,你将此物捧在手中,到天晓时,穿上锦襕袈裟,去在正殿坐着念经,等我去看看他那城池。端的是个妖怪,就打杀他,也在此间立个功绩;假若不是,且休撞祸。”三藏道:“正是,正是。”行者道:“那太子不出城便罢,若真个应梦出城来,我定引他来见你。”三藏道:“见了我如何迎答?”行者道:“来到时,我先报知。你把那匣盖儿扯开些,等我变作二寸长的一个小和尚,放在匣儿里,你连我捧在手中。那太子进了寺来,必然拜佛。你尽他怎的下拜,只是不睬他。他见你不动身,一定教拿你。你凭他拿下去,打也由他,绑也由他,杀也由他。”

  三藏道:“呀!他的军令大,真个杀了我,怎么好?”行者道:“没事,有我哩,若到那紧关处,我自然护你。他若问时,你说是东土钦差上西天拜佛取经进宝的和尚。他道:‘有甚宝贝?’你却把锦襕袈裟对他说一遍,说道:‘此是三等宝贝。还有头一等、第二等的好物哩。’但问处,就说这匣内有一件宝贝,上知五百年,下知五百年,中知五百年,共一千五百年过去未来之事,俱尽晓得。却把老孙放出来。我将那梦中话告诉那太子。他若是肯信,就去拿了那妖魔,一则与他父王报仇,二来我们立个名节;他若不信,再将白玉珪拿与他看。只恐他年幼,还不认得哩。”三藏闻言,大喜道:“徒弟啊,此计绝妙!但说这宝贝,一个叫做锦襕袈裟,一个叫做白玉珪;你变的宝贝却叫做甚名?”行者道:“就叫做立帝货罢。”三藏依言,记在心上。师徒们一夜那曾得睡,盼到天明,恨不得点头唤出扶桑日,喷气吹散满天星。

  不多时,东方发白。行者又吩咐了八戒、沙僧,教他两个:“不可搅扰僧人,出来乱走。待我成功之后,共汝等同行。”才别了,唿哨一觔斗,跳在空中。睁火眼平西看处,果见有一座城池。你道怎么就看见了?当时说那城池离寺只有四十里,故此凭高就望见了。行者近前仔细看处,又见那怪雾愁云漠漠,妖风怨气纷纷。行者在空中赞叹道:

  “若是真王登宝座,自有祥光五色云。
  只因妖怪侵龙位,腾腾黑气锁金门。”

  行者正在感叹,忽听得炮声响喨,又只见东门开处,闪出一路人马,真个是采猎之军,果然势勇。但见:

  晓出禁城东,分围浅草中。彩旗开映日,白马骤迎风。鼍鼓冬冬擂,标枪对对冲。架鹰军猛烈,牵犬将骁雄。火炮连天振,粘竿映日红。人人支弩箭,个个挎雕弓。张网山坡下,铺绳小径中。一声惊霹雳,千骑拥貔熊。狡兔身难保,乖獐智亦穷。狐狸该命尽,麋鹿丧当中。山雉难飞脱,野鸡怎避凶。他都拣占山场擒猛兽,摧残林木射飞虫。

  那些人出得城来,散步东郊。不多时,有二十里向高田地,又只见中军营里,有小小的一个将军:顶着盔,贯着甲,裹肚花,十八札,手执青锋宝剑,坐下黄骠马,腰带满弦弓。真个是:

  隐隐君王像,昂昂帝主容。
  规模非小辈,行动显真龙。

  行者在空暗喜道:“不须说,那个就是皇帝的太子了。等我戏他一戏。”好大圣,按落云头,撞入军中太子马前,摇身一变,变作一个白兔儿,只在太子马前乱跑。太子看见,正合欢心,拈起箭,拽满弓,一箭正中了那兔儿。

  原来是那大圣故意教他中了,却眼乖手疾,一把接住那箭头,把箭翎花落在前边,丢开脚步跑了。那太子见箭中了玉兔,兜开马,独自争先来赶。不知马行的快,行者如风;马行的迟,行者慢走:只在他面前不远。看他一程一里,将太子哄到宝林寺山门之下,行者现了本身。不见兔儿,只见一枝箭插在门坎上。径撞进去,见唐僧道:“师父,来了,来了。”却又一变,变做二寸长的小和尚儿,钻在红匣之内。

  却说那太子赶到山门前,不见了玉兔,只见门坎上插着一枝雕翎箭。太子大惊失色道:“怪哉!怪哉!分明我箭中了玉兔,玉兔怎么不见,只见箭在此间?想是年多日久,成了精魅也。”拔了箭,抬头看处,山门上有五个大字,写着“敕建宝林寺”。太子道:“我知之矣。向年间曾记得我父王在金銮殿上,差官賫些金帛,与这和尚修理佛殿佛象,不期今日到此。正是:因过道院逢僧话,又得浮生半日闲。我且进去走走。”

  那太子跳下马来,正要进去,只见那保驾的官将与三千人马赶上,簇簇拥拥,都入山门里面。慌得那本寺众僧,都来叩头拜接,接入正殿中间,参拜佛像。却才举目观瞻,又欲游廊玩景,忽见正当中坐着一个和尚,太子大怒道:“这个和尚无礼!我今半朝銮驾进山,虽无旨意知会,不当远接,此时军马临门,也该起身,怎么还坐着不动?”教:“拿下来!”说声“拿”字,两边校尉一齐下手,把唐僧抓将下来,急理绳索便捆。行者在匣里默默的念咒,教道:“护法诸天、六丁六甲,我今设法降妖,这太子不能知识,将绳要捆我师父,汝等即早护持;若真捆了,汝等都该有罪。”那大圣暗中吩咐,谁敢不遵,却将三藏护持定了,那些人摸也摸不着他光头,好似一壁墙挡住,难拢其身。

  那太子道:“你是那方来的,使这般隐身法欺我?”三藏上前施礼道:“贫僧无隐身法,乃是东土唐僧,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进宝的和尚。”太子道:“你那东土虽是中原,其穷无比,有甚宝贝,你说来我听。”三藏道:“我身上穿的这袈裟,是第三样宝贝。还有第一等、第二等更好的物哩。”太子道:“你那衣服,半边苫身,半边露臂,能值多少物,敢称宝贝?”三藏道:“这袈裟虽不全体,有诗几句。诗曰:

  佛衣偏袒不须论,内隐真如脱世尘。
  万线千针成正果,九珠八宝合元神。
  仙娥圣女恭修制,遗赐禅僧静垢身。
  见驾不迎犹自可,(你的)父冤未报枉为人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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