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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回 诛谏臣丧心病狂 崇西僧灭天毁圣(1)


  话说众后妃,来至万岁山前,看那百兽时,见虎豹等类,一齐俯伏在地,好似人臣朝见主子一般,连头也不敢抬将起来,平时的勇猛之气,已不知到哪里去了。众后妃不胜诧异道:“狮子原来有这般威力,能够摄伏群兽的。”

  再看那狮子时,更加纳罕道:“我们只说狮子是怎样伟大魁梧的巨兽,却和人家的金毛小犬一般,不知百兽见了它为何如此惧怕?”

  诺尔布笑道:“众位不知,这狮子乃是百兽之王,看它躯干虽小,发起威来很是厉害。譬如人王帝主,端拱在上,臣子见了他,没有不伏地泥首,惶惧战栗的。所以百兽见了狮子,也和人臣见了皇帝一般,任是如何勇将猛帅,天威咫尺,也要诚惶诚恐,不敢仰视了。”

  诺尔布在那里讲话,那声音好似黄莺百啭一般,清脆异常。世祖坐在殿中,众后妃来时,他早已看得清楚,见有诺尔布在内,已是心内跳动不已。现在又听得她的娇喉,在那里议论百兽,如何还按捺得住,便抬头向万岁山洞府,凝视了片刻,忽然计上心来,立刻命皇太子真金陪着诸王饮宴,朕因精神疲倦,意去休息。皇太子真金遵奉谕旨,自与诸王饮酒。

  世祖出席,屏退侍从,只带了个内监李邦宁,竟向万岁山洞中而去。这李邦宁原是故宋的小黄门,帝顯入燕,邦宁相随偕行。世祖见他聪明机警,命给侍内庭,并令习国书及诸番语,邦宁略一学习,遂即通晓,且侍候左右,能够先意承顺,因此世祖深加信任。当下命他随至万岁山洞府里面,轻轻的吩咐他一番,邦宁连称遵旨,遂即出洞而去。

  世祖独自在内守候,不上片刻,邦宁已同了诺尔布袅袅婷婷的走入洞内。见过世祖,命她在膝前坐下,诺尔布含羞带愧的,挨身而坐。邦宁此时,即便退出,自去预备盥具等物。

  停了半日,方才听得世祖在内传呼。邦宁忙将手巾盥具献上,只见诺尔布衣襟散乱,云鬓蓬松,含着一脸春色。待世祖净过了手,也将衣襟整理停妥,云鬓过加熨贴。世祖仍令邦宁引退她前去。临行之时,世祖嘱咐道:“朕明日仍在此候卿,当令邦宁前来宣召,卿勿爽约。”

  诺尔布连连点首,随定邦宁出了石洞,自去找寻众后妃去了。从此世祖同诺尔布,便把这万岁山的洞府,作为阳台,每日偷偷的在那里相会,除了内监李邦宁以外,竟无一人得知。未几,皇后因病薨逝。世祖遂下旨,纳诺尔布为后,承继前后守正宫。

  这位诺尔布皇后,虽也聪明机警,与前后相同,但贤淑之性,温厚之德,相去甚远。又值世祖年老倦勤,诺尔布皇后遂乘机干预朝政,延臣均不得面见世祖,只得向皇后奏事。所以皇后的权柄愈重,气焰益张了。世祖每日除了临幸妃嫔,饮酒取乐以外,便与西僧谈论释典,对于帝师八思巴,备极尊崇。世祖且向帝师座下膜拜顶礼,皈依受戒。因此八思巴的气焰,高过人主。

  看官,元世祖也是个不可一世的雄主,为何对于佛教这样的尊信呢?原来世祖灭宋之后,尝向太保刘秉忠问道:“朕起沙漠,奄有中夏,海外诸国,莫不臣服,可谓千载一时了。不知朕的国运,千载后谁为继者?太保占未来之事,若合符节,朕所深知,可无隐讳。”

  秉忠对道:“自古龙漦乌火,洛龟无书。纳甲飞符,河图无法。又况鸟鹊知来而不知往,猩猩知往而不知来,天运国祐,安可预知?然据臣推测,以属西方之人。”

  世祖听了这一席话,暗中想道:“现惟帝师八思巴乃是西方之人,朕虽不能逆命于天挽回气运,但使天下极其崇奉,生列上公,死葬王礼,殁后更立一人,定为家法,或可以暗损西人之福。”

  主意既定,即下诏以八思巴为推诚翊运保戴大国师,官上柱国,班宰相上,朝臣凡一品以下,莫与抗礼,世职罔替。其桑门满利班只授大司徒,嗣古妙高为枢密副使,弟子等概授五品职衔。旨意下来,满朝文武,皆为愕然!于是翰林承旨李迪、左庶子赞善大夫王晏,上疏切谏,其大略道:

  朝廷名器,不可妄借于缁流。且国家景运初开,一言一动,皆宜慎重举止,以为天下后世法。西僧等,至假以国师之名,业已过矣,不可滥授极品,紊乱典章,乞停此诏,则臣等幸甚,天下幸甚。

  疏上,世祖大怒道:“尊崇释典,敬礼国师,乃朕祖宗家法,小子何得要君罔上,讪谤朝廷?立命押赴市曹斩首。”

  文武大臣见世祖怒发如雷,谁敢谏阻,眼看着两人,推出朝门,不上片刻,两颗血淋淋的首级,已是悬杆示众。

  世祖退御殿,八思巴等入见谢恩。世祖大喜,命各赐座,向他们说道:“朕推崇释教,凡有国政,皆与国师等商度而行,国师等亦宜评其是非,议其得失。尽言无隐,勿负朕推崇之意,无令彼书生辈,借口饶舌。”

  八思巴等再拜起谢道:“陛下皈依释门,崇奉吾教,我佛有灵,必默佑大元国运永垂无疆,臣等敢不竭尽愚忱,翊戴圣明么?”

  世祖闻言,连声称善!八思巴遂乘机进言道:“陛下尊奉吾教,不弃臣等苾ú猥厕朝右,陛下的意思,固已诚挚达于极点。但在廷文武与天下之人,必有不服。”

  世祖怒道:“朕为天下主,独不能操其权么?”

  八思巴道:“自三教并列,与吾教最为水火的,以道教为魁。从来的帝王,重道则毁释,崇释则毁道,释道两教,其势固不能并立。除道教之外,与释门为仇敌的,尤莫甚于儒。即如当今士大夫,多宋末衣冠之旧,口口声声说是周孔之教,礼乐文章,足以治国平天下,实则儒教之中,奸究百出,机械迭生,误人国家,觅祸非浅。岂如吾教,清净宁一,与世无争,足以护国保民,易臻上理呢?陛下崇佛,天下的儒者皆谤佛,这是什么缘故呢?因为各有所尚,各有所崇,未归一致,天下之大,惟陛下一人崇佛,其余臣民都遵奉儒教,哪里能够挽回末俗,救正人心呢?为今之计,欲天下之人,皆崇佛法,归于一致,惟有禁绝儒道两教,非特不使其与释教并行,旦焚其书,火其卢,灭其法,夺其所奉,贬其所尊,则其权操自陛下,天下之人,自不敢有违上意,我释教乃独尊于世界了。伏乞陛下圣裁。”

  世祖恍然大悟道:“非国师言,朕几为群儒所误。朕思天地间,既推朕为至尊何得又奉上帝,又崇至圣,朕几乎貌焉中处,不能管辖覆载了,来日必下诏敕,辨明尊崇,以表朕心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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