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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回 鸳鸯绢巧判良缘(2)


  且说当夜掘棺偷儿数人,奔至天明,亡魂丧魄。正遇捕盗马快,用铁绳锁定,牵入县中。时莫县令署中,亦被大盗。窃其衣物器具等项,席卷欲遁。偶遇阍者夜遗,惊而去。衣物等项,失而徐得,遂不以为意,而莫县令不知也。按莫县令,一子一媳,同在任所。子名如珩,媳叶氏,夫人樊氏。被盗之次日,叶氏偶过复室中,见一物在地。拾起看时,乃并蒂莲瓣绣香囊。上系伽楠香佛手柑,并于阗玉扇坠一个。叶氏随手携归卧室,挂于壁上。是日,樊夫人至叶氏房中,一见绣囊,知是莫公之物。惊问:“何来?”

  叶氏回言,乃得自复室者。樊夫人素有醋癖,见莫公香囊,乃入叶氏房中,也不多问,候莫公退入私衙,迎着便骂:“老无耻,老乌龟,汝绣囊赠与谁人去也?汝常言儿媳贤淑,桑榆有靠,却作如此勾当。”

  莫县令一毫不省,见其妻出言丑诋,恼羞成怒,亦大骂泼妇无耻。樊夫人益加忿怒,其骂愈厉。莫县令激得双目直瞪,挥动老拳,犹未打击,而樊夫人已手批其颊,连髭须拔去一半。脸上指爪血痕,端然五具。莫县令咆哮不已,操杖逐之。樊夫人直望外衙走去。婢妾门子,慌忙阻住,挽留入内。幕僚、宾客,亦劝止莫公。樊夫人犹且骂且泣,莫公正捶胸顿足间,忽报儿媳叶氏缢死。莫公惊慌无措,樊夫人骂亦顿止。齐往观之,命公子如珩,速速呼唤,已气绝矣。

  莫公大骂樊氏,造言生事,逼死儿媳。一时忿焰中烧,声泪俱下。樊夫人此时,亦呜呜咽咽,哭不成声。幕友、宾客等,一一劝开。犹幸叶氏,乃莫公原郡所娶,并无亲眷相随。买棺入硷,声称中恶身死。不日出殡东郭,莫公恸悼不已。又以面上伤痕,不便理事,托言养疾,乞假一月。

  莫公日含泪眼,卧牙床。深恨夫人迭与反目。后始知内衙被窃未果,香囊必失落在复室中者,遂大恨窃贼。立即饬差,严加缉捕,不拘城近城远,大偷小偷,鼠贼猾贼,数日后拿获约有数十。莫县令骇然曰:“何新城县盗如此之多也?”

  限满一月,伤痕亦愈。开门提讯,用重刑拷打。内有二盗,果人府中行窃。而实未得财物者,问:“何从出入?”

  盗言出署后,逾墙升屋;越阁道直入内室;又出左侧回廊;过复室中;出内厨;为阍夫起溺所阻,弃物而遁。又问:“所窃何物?可一一记忆否?”

  盗言衣物器具,大小数十事,然强半遗忘矣。又问:“所窃有香囊扇坠等物否?”

  盗猛省曰:“有之,似未出内厨,业已失落。”

  莫县令暗暗点头,命用长枷,以铁钉钉之。余盗俱加榜掠,监下。”

  狠狠而退。衙役等皆窃议曰:“县公自此,疾贼如仇矣。”

  莫县令退入私衙,始将绣香囊原委,一一说知。

  叶氏实系屈死。樊夫人至此,悔之无及。惟日赴叶氏殡宫,啼哭不已。莫县令当晚,在枕上翻来覆去,寝不成寐。猛想前日崔氏蟾蜍之事,沈生系狱,尚未完案,安知绣绢,不与香囊同出一辙?’金鸡三唱,即披衣而起。令传梆,立提魏夙一案,两造复审,一班书吏差役,星飞火急,传唤各处不及。饭后已催促数四,午后始集。一到便审,始知蟾蜍复生,系盗开棺,惊讶不已。莫县令也不问两造,惟拘群盗拷问。有曾入崔铉家行窃否?事非偶然,仍是署内行窃二盗承认。言曾掩入室内,启其笥。被犬吠一声,仅得罗帕一幅,汗衫一领惊逸,罗帕不知失落何处,惟盗得汗衫而已。余皆分毫未动。莫县令拍案叫苦,只见崔铉伏跪在旁,不觉狂叫曰:“原来如此。”

  莫县令喝住,二盗复承曰:“崔女身死后,我等复往开棺,欲取金银首饰,遇尸变鬼灵,亡命逃走,为役所获,可见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。”

  莫县令见两事首尾,俱是此二盗所为,激得怒发冲冠,令速杖毙。

  沈生之冤始白。莫县令传至案前,为去刑具,慰之曰:“吾一时不明,几乎烧琴煮鹤。尔虽在缧绁之中,非其罪也。勉自刻励,有厚望焉。”

  只见沈生泣诉曰:“生系狱累月,岳家已逼退婚,魏夙又娶我原聘,求大人作主。”

  莫县令一闻此言,满面发赤,命将严家父女一齐唤至,县令一见魏夙,怒容满面。

  即责以妄相告讦,离散两婚。令杖之。魏夙窥见蟾蜍甚美,亦在堂上,即叩首伏罪,愿续前好,与崔氏仍为翁婿。严从典在旁,怒气勃勃,尚未发言。崔铉厉声曰:“魏夙乃宦家子,既不齿于崔宗,岂有绝而复续之理?”

  严从典自知已误,岂容再误,惟叩头谢过,甘伏退婚另嫁之罪。莫县令此时也不暇与辨罪轻罪重,惟看魏夙傲狠狠鄙,与严女庞然大足者,允称配合。

  回看崔女蟾蜍,明眸皓齿,一种嫣然,与此人物俊雅、潇洒出尘之沈生,亦天然鸾凤。遂唤崔铉、沈生近前曰:“沈生弃艾获兰,蟾蜍逐鸦得凤,凶者吉之兆,祸者福之基。鸳鸯一绢,殆为汝等牵绣幕之丝也,汝二人应作翁婿,两不可违。”

  崔铉、沈生,一齐应允,叩首谢恩。言未已,只见乡宦魏仪,公服上堂请曰:“崔女既白玉无瑕,治下魏某,业经聘过,愿续旧好,领归成婚。”

  莫县令因此案,左袒魏氏正在满腹牢骚,无可发泄。今魏仪又出此谬戾之语,遂让之曰:“兄真以婚媾为儿戏耶!”

  魏仪艴然作色曰:“县公以魏某无力,竟不能娶崔女耶?崔女即不归魏氏,亦不应配与沈生。魏某亦薄司民社,无此判法。”

  莫县令勃然大怒曰:“魏仪以某为木偶人,不能为朝廷执法乎?”

  飞签令将魏夙满杖后,照加等之律,如法论罪。严从典阿富憎贫,亦受谴责,喝左右将魏乡宦逐出。竟令沈生、蟾蜍,当堂成婚。一时鼓乐交作,二人拜谢县尹。一夫一妇,女貌郎才,天生佳偶。莫县令公座受拜,始而喜,继而愠,终复浩叹。且暗暗垂泪,令彩旗鼓吹,送沈生、蟾蜍出衙,观者无不称羡。莫县令退至内署始叹曰:“非叶氏一死,此案不能结也。是皆居官者,不严盗贼之故;而亦居官者,诬人名节之报也。可不慎哉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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