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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回 冤构冤万俟蛎杀身(2)


  且说寿阳伪王秦锡帛,既贬开岐,摘取印绶,不与军国重事,勒令闲居。开岐颇怀怨望,忿不朝参。贾智深亦自负有创业起事之功,与史献畴等不见宠异,又曾与蓝天蔚论功忿争,锡帛叱之,心共怏怏。万俟蛎又每对锡帛言贾智深,其心叵测。锡帛性多猜忌,小有不合,辄科头箕踞,谩骂无礼,既疑智深,而复托以重任。智深益横肆骄恣,每曰:“淮王非贾某,能寿阳称尊耶?”

  时智深已势倾朝野,会开岐有美妾娟娟者,善歌舞,有国色,智深求之,开岐不与,遂诬以怨望谋反,而复撼以危言,激以他变,两相附会,不由锡帛不信。况锡帛本残忍之徒,又因失陷凤阳,岂无芥蒂?立命下狱审问,务得实供发落。适万俟蛎自广德州回,即命鞫之,贾智深手书小纸,付万候蛎曰:“此事关参政一言,务令得实,不然,淮王徒负杀兄之名,参政有未便焉?”

  万俟蛎不知原委,拿出老法司锻炼手,提出开岐,用重刑拷掠,令招反情,开岐无一挠辞。万俟蛎大怒,喝令狱卒,严加榜掠,狱令用铁蒺藜杵,浑身拷打,皮开肉绽,体无完肤,死去用水喷活,又以檀木攒指,旁立二人,用杖敲击,然后以二人拿住,攒指厮扭,左扭右抵,抵得开岐头发散乱,指骨皆裂,就地打滚,恁般酷刑,仍然不招。万俟蛎再命用绳重重缚定,以纸糊其口,烛之以火,开岐渴极求饮,以酒与醋灌之,一时受刑不过,五内俱裂,大叫一声,七窍流血而死。贾智深闻开岐已死,命将奏栋、秦桡二子弃市,急令心腹,往取娟娟,娟娟闻之,泣曰:“身非绿珠,今日亦当为石季伦坠楼也!”

  投后园池中而死,贾智深叹惜不已。奏知锡帛,锡帛问:“有何验?”

  智深曰:“罢黜怨言,谋为不轨,事虽不明,观其事体,皆莫须有也。”

  锡帛误听莫须有为莫绥猷,大怒,立命将莫绥猷斩之。贾智深急奏:“事出于莫须有,非参议莫绥猷也。”

  锡帛亦怒曰:“莫须有三字,何以成狱?”

  贾智深曰:“大王,先太师之决岳少保,固有是狱也。”

  锡帛见智深出语讥讪,一时急焰中烧,欲彻底根究,再问智深,智深以推万俟蛎。锡帛怒,唤万俟蛎问之。万俟蛎奏曰:“此大王意也?”

  锡帛未及答,只见开岐妻梁氏,携幼子入见,牵锡帛之衣而哭,声动左右,锡帛问死,时有何言语,梁氏言:“惟指天誓日,并无别词。”

  锡帛气填胸臆,顿足大哭曰:“冤哉吾兄,被贼奴所误矣!”

  喝斩万俟蛎,万俟蛎仓皇失措,目视贾智深,智深急谏曰:“万俟蛎勘问此案,纵然有罪,乃奉大王钧旨,且理财有功,亦当从宽恕宥。”

  锡帛怒气不息,废黜不用,以莫绥猷代其职。莫绥猷此时一惊一喜,深德贾智深不已。锡帛明知此事乃贾智深伎俩,然无可奈何。

  命厚葬开岐,优恤梁氏母子,恩礼有加。

  万俟蛎出朝,方知为贾智深所卖,追悔无及,离了寿阳,将家小安置。自思:惟投故宋,若得收录,便怂恿兵伐淮南,少泄吾愤,从此当洗心涤虑,痛改前非,或可收之桑榆耳。

  遂望合肥,过洪都,一日行至枫香驿,旅邸投宿,命主人具食。

  主人设五著,讶其太多,主人曰:“客人时,相随数人,客一人独食耶?”

  万俟蛎闻言,毛发皆竖,挑灯独坐,终夕不敢安寝,耳畔每闻涕泣声,长叹声,号呼索命声,未及天明,仓皇遁去,至一山峪间,时晓色蒙迷,见树木翳天,不辨远近,信步而行。忽林中一声鸣镝,奔出数人,一把擒住万俟蛎,万俟蛎忙将橐中资斧,双手献上,擒者曰:“我等非图财宝,未敢专决,且见将军,自有定夺。”

  随将万俟蛎绑缚,押至一处,见有营帐。少时三通鼓罢,众逻卒禀知,鹰抓燕拿而进,帐中一少年将军,凭几危坐。万俟蛎看时,好生面善,那将军一见愕然,起身觑定,再三审视,忽问曰:“汝非阳武县之万俟蛎耶?”

  万俟蛎尚未答应,将军又问曰:“汝非任褒城县令之万俟蛎耶?”

  万俟蛎闻褒城二字,自思:今番死矣!结舌不敢答应,将军掀案大怒,喝令夹起,只见军士拔出利刃,将万俟蛎两足心,两手心,各刺一隙,用绳穿定,始将三木套上,以辘轳转轮,霎时便撑起丈余。万俟蛎生平,惯用非刑决囚的老辣手,并无此法,今日一见,屁滚尿流,慌忙说招,军士已撑将起去,魂魄俱无,四肘愈穿愈裂,三木越夹越紧,不等追问,已将如何任褒城,如何走寿春,本末始终,毫不敢隐。但一面说话,一面呼疼,口中语,眼中泪,两俱滔滔不绝,说毕放下,晕绝在地,水沃复苏,用手轻摸四处,方知夹棍,如此利害,问左右曰:“某头还在否?”

  左右不理,谁知少年将军,即褒城刘友恭之子刘遇隆,已仕元至指挥,调守安庆,因蓝天蔚兵退,仍屯兵隘口,令逻卒四下巡绰,防有奸细。万俟蛎端端至宿松县,冲入网中,事岂偶然。当下刘遇隆谓军校曰:“此贼与某不共戴天,今又投入寿阳,为国大患,不可以常刑处也。当寸寸磔之,为国除害,并为褒城人士少泄冤忿。”

  军校皆曰:“遵指挥令。”

  万俟蛎闻言,魂不附体。刘遇隆随于营中设香案,浇酒焚帛,泣告其父之灵,始将万俟蛎绑出辕门。万俟蛎已昏愦不省,忽睁眼一视,见持刀者乃少年刽子,酷似当年褒城屈死之偷瓜贼也,始自叹曰:“万俟蛎,汝生平恶贯已盈,今日始死,亦云幸矣!”

  眼睁睁觑着刽子,剁其四肢,钩其舌,剜其心,又将抉其目,断其首,忽后面一人,用手托住,回视之,秦开岐也,忙掉头一视,已身首异处矣。刘遇隆令将其尸寸磔之,吁:“天道好还,谁谓苍苍者愦愤乎哉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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