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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北固亭范国昌望气(2)


  参政梅殷大喜,举酒迎劳曰:“将军一战而捷,凡有大胜者,必有小败,若非前此失利,以骄敌心,恐成功未必如此之速也!”

  定国逊谢曰:“此众军努力,白县令献策功也!”

  参政梅殷,即驻师饶平,命定国肃清余党,兵至潮州,耿星星离阵,即望台州而走,张师旦孤掌难鸣,亦弃城而走,余党随剿随抚,所陷州县,一时恢复。梅殷师回广州,表奏元主。擢梅殷枢密正使,入燕与完泽中书同参。密勿也。狄定国广南参政兼招讨使。随征将士,俱有升赏。

  饶平知县白映雪,除授广南道监察御史,制诰方下,同官相庆。映雪母氏樊徐谓之曰:“汝非宋人也,家贫而仕,已得微职,不无报效,急流勇退,在此时矣。”

  映雪即日表还制浩,不俟命下,挂冠归浙。不久,其母卧病不起,疾革,渭之曰:“今后慎勿再仕蒙古,名义二字,不可不慎也!其他吾无虑矣。”

  言毕遂卒。雪号恸欲绝,葬祭如礼,墓庐守制,每潸潸作孺子泣曰:“终天遗恨,风木生悲,再不能奉慈母之训矣!”

  闻者悲之。

  映雪仕饶平,年方弱冠,尚无配偶。服阕后,闻有故人范国昌、司马肃在京口,将往探之。沿途盗贼纵横,纡道始达镇江,又闻国昌等已往丹阳,再至丹阳。三人相晤,悲喜交集,各诉契阔。映雪述母遗命,二人不胜感叹,范国昌曰:“当今南北,虽有数人,皆无大志,抢州夺郡,杀戮生灵,徒甘盗贼之名,反使元人借为口实。我等身如转蓬,未知瞻乌爰止,于谁之屋耳。”

  三人再回丹阳,留连数日,买舟,放回京口。映雪在舟中,略叙前事,极言狄定国颇有将略,广南得人,可谓绳其祖武。但定国有功于蒙古,将来事业恐亦徒为蒙古之用矣!

  范国昌曰:“仕者自仕,用保民也;退者自退,以适志也;达者审所出处,以应世用而已,于蒙古何与子”

  司马肃亦深然其言曰:“无名分者,固亦无伤,但恐后世笑越客之徒劳耳!”

  三人舟次,远远望见南徐。苍苍冥冥,如轻烟一抹,蜿蜒由黄鹤而来,真百越舟车之会,三吴襟带之邦也!沿江波涛渺渺,如匹练飞去,一望无极。将近丹徒,见前面金山、吴山色色如画。范国昌喟然叹曰:“长江天堑,所以限南北也,江表三百年王气尽矣!”

  时映雪遥指城北一山谓曰:“峭拔耸翠者,非北固山耶,我等曷登山一望。”

  二人遂同上岸,直登北固。此山三面临江,高数十丈,江景尽在目中。视镇江府治,外蔽国畿,内连天堑,无惑乎金主亮,吟立马吴山第一峰也。映雪又望金山寺,在扬子江心,距城仅三五里许,叹曰:“韩世忠、张世杰当年大战阿术,风景犹如昨也。”

  三人径至山顶,遥望金陵,佳气郁郁葱葱。皆曰:“建康不出百年,当有应运而兴者。”

  至亭中坐定,良久,亭上有苏子瞻飞白大书三字,曰“北固亭”。亭下自晋唐以来,代有名题,南宋尤甚。三人逐一赏玩不置,皆曰此亭经两晋六朝后,争地争城,不知几许?无情江水,淘尽古今无数英雄。想像刘梦得诗意,萧萧庐荻,悠然意远,睹此名胜,亦宜分韻记其事。范国昌遂即景咏《京口晚渡》云:

  轻帆如叶下关头,北国苍苍动客愁。
  云净芜城山过雨,江空瓜步岸横秋。
  铃音几处烟中寺,灯影谁家水上楼。
  最是二分明月好,玉箫声里下扬州。

  司马肃曰:“我意不在京口,当咏金粉六朝。”

  以怀古命意云:

  玉树庭花唱已遥,金陵王气又重消。
  龙蟠不去怀双阙,牛首空回望六朝。
  故垒云低天漠漠,荒林秋尽两潇潇。
  石头城畔多情月,夜夜来看过上潮。

  白映雪犹凝思未定,二人问属意所在。映雪曰:“适观金山有感,未免语涉讥讪耳。”

  咏曰:

  一战金山敌已纾,偏安南渡竟何如?
  云开凤岭笙歌满,梦冷龙城驿使疏。
  海日忽惊宫漏尽,春潮犹笑将坛虚。
  谁知立马吴山客,不惜千金买谏书。

  三人互相甲乙,评览一会,忽江下一只官船,呼哨而至。

  泊近山下,内一差官上岸,径入亭来。映雪认定曰:“此广南差官也。”

  二人避去。映雪上前施礼,差官遂言广州狄参政闻大人服阕,上表荐举,升授西台御史之职,因差某来秀水,预先知会,不日诰敕下了,请大人勿辞。某从秀水物色而来,谁知相遇于此。命仆从将礼物呈上。映雪急止之曰:“九重丹诏,休教彩凤衔来,一片闲心已被白云锁住。从此予将往南山之南,北山之北,与草木同朽矣!为我深谢狄参政,当图后报耳。”

  遂吟诗以见志云:

  青云有路擢西曹,参政十分荐剡劳。
  下乘难追千里马,虚名恐误九方皋。
  嵇康自信趋时懒,少室谁云索价高。
  总使阳和动邹律,心如流水去滔滔。

  吟毕,拂袖而出。差官一场没趣,仍回广州。范国昌等游兴正浓,尚欲留恋北固,忽被差官唐突至此,聒絮一会,直待映雪话毕,始同登舟过江,游芙蓉楼而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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