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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回 两宫逝世摄政行权 党人起兵幼帝逊国(3)


  诸位,这伊藤博文,不是日本国第一个要人吗?从明治天皇维新以后,什么战胜中国,南略台湾琉球,北据朝鲜,便是同强俄厮杀,大获胜利,哪一件不是他个主谋?这时独一无二的人物,居然一条性命,断送在安重根手里,你道奇是不奇,怪是不怪!可惜伊藤炸死,姓安的也不曾溜定得去,一班安党,各鸟兽散。

  熊承基自然是立脚不住,由朝鲜东渡,经过南满铁路,却在火车站上,被个中国侦探获住,解往北京。经法庭讯问,承基并不抵赖,自称革命党魁首,排满嫡派,不消说得,自然枭首正法。原来清朝政府,听说捉住熊承基,一班旗大爷,无不人人额手,个个称庆,总以为革命党首领,既已伏诛,其余就闹不起事来,这岂不是活做大梦吗?

  在下在这个当儿,要补叙一叙朝政。由摄政王当国,自然是重用满人。本拟除去袁世凯,还要严办李莲英,这李莲英调皮不过,在那日醇王福晋送着宣统帝进宫的当儿,他便把慈禧体己的积蓄,录一个小簿子,送交过来,便托人在福晋面前,竭力疏通。福晋对来人说:“叫他只管放心,他同袁世凯罪名不同,袁世凯得罪大行皇上,举国皆知,他不过倚仗老佛爷势力,欺负皇上,如今皇上已过世了,何必打这个冤结,此事包管在我,叫他不必烦心。”

  果不其然,次日便对摄政王讲了,摄政王一想,一个大大仇人袁世凯,已经放松过去,同这班小人,何必为难,好在他圈禁在宫里,也不会两膀生翅,乐得对浑家做个人情。闲言少叙。现在朝廷重要人物,一位仍是庆亲王。那两个贝勒载振、载捕,原同摄政王有密切感情,便是从前开设赌局,摄政王也不时光顾,什么杨翠喜、苏宝宝、红宝宝,在摄政王总是瞻仰过风采的;这时虽属云泥分隔,然而在政府会议,摄政王却代表君权,除得那官样文章,彼此是有笑有谈,哥哥弟弟。摄政王因福晋骄妒性成,不无厌饱珍馐,反想寻些野味,两贝勒迎合上意,早五花八门的替他物色妖娆,除在京窑姐不算外,还另找到个东洋婆子。

  这东洋婆子,名野田娟素,生得异常美丽,摄政王爱如活宝,听政余闲,即盘桓娇宠。福晋也得些消息,只当不知,你有你的寻欢,我有我的取乐,我如干涉你,你必拈起酸风,你如干涉我,不怪我吃些醋意,彼此睁眼闭眼,两不相妨,倒也安静。但是摄政王以有用精神,消磨于绿鬓朱颜之内,这庆邸父子,导王不善,岂不是个祸首罪魁吗!一位便是张之洞。

  这张之洞算是文章巨伯,在前原系清流党,由京官外放,荐升到两湖总督,戊戌之变,始而赞成康梁,继而依附后党;庚子之乱,却一意反对拳匪;在两湖督军有年,对于新政,很能极力提倡。恰当两宫升遐,以大学士奉召入京,一切制诰手续,都由南皮办理,其时年已七十开外,文字虽豪,精力不济,不上两年,已是一病呜呼,去见阎罗天子,照例恤银赐祭,予谥文襄。

  诸位,这张文襄在清朝政府,原无关系,但他是位汉人,不无还有点声望。如今这个汉人一去,简直京城里八旗人种,聚族而居,燕雀处堂,鸡鹜争食,蛇神牛鬼,政出多门。这时是个什么状况?家家雀戏,户户乌烟,八大胡同里,是马龙车水,蝴蝶穿花;几处舞台,日夜是锣鼓喧天,演唱不息,大名鼎鼎谭鑫培,尤为轰动一时,然而后起之秀,除得杨小楼,更没有个出色艺员。但这杨小楼不是醇邸福晋的活宝吗?这日有了杨小楼演戏,必有个福晋在座,服装妖艳,京城里称她为第一贵人。这第一贵人,同杨小楼是形影不离,在京玩厌了,忽然活动起来,要游历长江一带。

  这日一对野鸳鸯,乘坐了特别专车,由京津铁路转津汉铁路,赶到武昌,赁了宽大宅第,公然说是醇邸行台。湖北一班文武官吏吓慌了,若疑惑是真的,现在摄政当国,不能胡乱出游,既无军国重事,又无外人交涉,不时不节的,到此何干?

  若疑惑是假的,在这通商要地,众目昭彰,而且护卫的兵队,出入的宫监,一口纯粹的京话,断不是冒充得来的。既有所闻,不得不赶到督署,来见瑞澄,一起一起的会过瑞澄。瑞澄说:“这事不难解决,一定里面含有文章。”

  一面招呼卫队,一面坐着八人大轿,径往行台。原来醇王醇妃瑞澄见过不止一次,他此时拿定主张,如真,是赶办供给;如假,便当场缉获。不消片刻,已到醇邸行台,由守门兵队,招呼了宫监出来,知是两湖总督,忙带领引见,第一贵人立在厅口。瑞澄一看,觉得路径不错,忙屈膝叩安,福晋略问了两句,也就退后。瑞澄忙找着一个宫监说:“此次还是福晋一人南下的,还是同着醇王齐来的?”

  刚刚瑞澄问话,那杨小楼从厅后出来,瞅了瑞澄一眼,复又进去。内监等他进去,便低声说:“这便是咱们主子。”

  瑞澄听了,更不打话,出得行台,招呼两个军官,并三五十名卫队:“在这里附近伺候,遇着体面官客出门,便替我捆缚送辕!”

  军官答应。这里瑞澄才回,那里杨小楼已华服出门。

  军官是奉着命令的,自然率领兵队,一拥上前,把个杨小楼捉了,其时捆送督辕,由瑞澄诘问两句,便交高等警厅看管。哪知第一贵人,听见这个消息,居然发电进京,叫摄政王同瑞澄要人。载沣才接到福晋电文,谁晓得瑞澄的密电也赶到了,载沣无法,只好含糊其词,复电瑞澄,叫他派员妥送福晋来京,那杨小楼却姑置不理。瑞澄得电自然是遵照办理,恭请福晋回京,福晋一定要杨小楼同行,瑞澄没法,只好又电京请示。摄政王以国体攸关,又复电瑞澄,着其立即释放杨伶,解京候办。

  诸位想想,这解京候办四字,不过借此下台而已。当下杨小楼由警厅放回,仍与第一贵人坐卧不离,一路由鄂到京。摄政王既见了福晋,屁都不曾放着一个,所谓抱定两不干涉的主义罢了。

  诸位,清廷的尴尬历史,已污槽到二十四分,再不革命,是无天理;再不革命,是无国法,再不革命,是无人情;再不革命,这严复提的世界,要变做阿鼻地狱。孽因种得叠叠层层,孽海造得汪汪濊濊,有万重黑幕,无一线光明!这宣统即位三年,胡搅到这般日月,能不归罪那金轮则天皇帝吗?没有她做个榜样,如何第一贵人,妖冶到这个地步!没有她废长立幼,摧残皇族,如何会国虚无人,挨到个摄政王代表君权!没有她信用旗人如何会惹起排清思潮!没有她顽固守旧,如何会促进共和政体!有内魔才有外魔,有过去的外魔,还有现在的外魔,还有未来的外魔,魔中生魔,对内的魔,便是外魔,对外的魔,又便是内魔,弄到末了,魔与魔比力,应该有个大力神王,廓清魔界。

  我们编小说的,不过是个理想之谈。这时是魔退魔生,那长江一带,先换了五色国旗,什么黎元洪,由武昌起义了;什么瑞澄,吓得溜走了;什么荫昌带兵南下了;什么各省光复了;什么州县响应了;什么孙文黄兴,占领要地了;什么摄政王没法,转请袁世凯出山了;什么冯国璋炮轰武昌了;什么唐绍仪赴沪言和了;什么孙中山让步,袁项城正位总统了;什么隆裕后赶紧下诏,抱着宣统帝退位了;什么南北统一了……

  我这书以慈禧垂帘,做个标题,其实叙到两宫升遐,可截然而止,但清室之亡,曾不转瞬,牝朝之毒,犹有余波。文人积习,好弄虚锋,我还有八首小诗,写出给大家看看:

  如何魔力显波旬,十万修罗战浊尘;
  孵卵母鸡翻报晓,一般皇帝号金轮。

  入宫狐媚宠专房,玉玺调戈窃上方;
  不是明星添少海,天教翟茀替当阳。

  水火刀兵历劫深,河山大错铸黄金;
  汉官拜倒宫裙下,犹是胡儿报国心。

  不爱真儿况假儿,宫帏秽浊几人知;
  野狐镇日参欢喜,峡雨巫云不算奇。

  貂珰骟马太强梁,如火如茶梦一场;
  山积金钱归鬼国,看人渡海压船舱。

  尽推陈腐出新奇,瀛海归来要入时;
  龙会腾空云会散,不图五色换旌旗。

  前王监国后王同,飞燕轻狂冠六宫;
  一部风流新艳史,绿巾偷给主人翁。

  断送河山一妇人,内魔外障岂无因;
  偷闲学说如来法,要住诸天不退轮。

  (全书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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