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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应世劫那拉后降生 破宦囊承恩公遇匪(1)


  雄鸡低首牝鸡啼,满眼娇云艳雾迷;
  毕竟河山归葬送,蛇神牛鬼日濛西。

  乘龙赤凤总荒唐,摘艳熏香梦一场;
  五十年来翻稗史,昆明湖水宿鸳鸯。

  圆明园子四春宫,马槊琵琶角技中;
  动地鼓鼙都不管,儿皇亦趁绮罗丛。

  王建新哦百首词,宫闱锁渎几人知;
  真儿尚自开疑窦,何况瀛台住假儿。

  貂珰孽焰逼人来,日傍慈云笑口开;
  坐卧不离真孝子,承恩全仗滑稽才。

  外戚分明重母家,一时煊赫醉荣华,
  末朝又演移宫剧,岂独袁丝作爪牙。

  六飞西幸复回銮,劫后园林带笑看;
  从此京华添庆记,红红翠翠总波澜。

  无端祸水惹龙黎,行雨行云亦太痴;
  头白宫娥能记曲,不妨哀怨写乌丝。

  这八首新词,是一位斗方名士冬烘先生所撰,要算得本书一个楔子。他因国体更变,言论上没有什么忌讳,一把年纪,已渐渐老了,趁着脑髓尚足,记忆力尚强,于前清轶事秘闻,还得些实在。看书的都是些过来人,我说到哪里,

  诸位必然明白到哪里。但有一层,我怕这讥刺朝政,揭穿宫闱隐事,有伤忠厚。佛说:言人过失,当打下拔舌地狱。

  诸位想想,我牺牲这三寸不烂之舌,为着什么?为的那阿鼻地狱,早已满坑满谷,填塞了一班淫孽奸邪!任他富贵达于极点,骄奢到了万分,一口气不来,不能把最高贵的头衔,带到阴司去吓鬼;不能把偌大的赀财,去向阎王老子买通关节。那男人家喜欢的爱妾娈童,女人家赏鉴的嫪毒面首,莫讲是要到孽镜台前对案,就这搴蓬枯骨,还能够卖俏迎欢吗?新学家说是无鬼神,也不过咬着牙根,同人强辩。要晓得造孽越深,受祸越酷。几见有男奸女淫的,受了多少良好结果?家是破了,国是亡了,那不美的名声,还捱着千秋万岁的唾骂。这是从哪里说起?

  闲话少讲。单讲那前清道光处间,当时的局面,似乎海晏的河清,太平无事。其实地雷火炮,已埋伏得密密层层,只要导线一引,那就轰天震地价发作,把一座锦绣河山,变成个稀糊塌烂。这是个什么道理?因为清朝的骄奢淫逸,已是达于极点。此如一个人家,若祖父做些榜样,造下无穷的孽因,到子孙手里,不会得有好结果的。从前雍正、朝隆两朝,那些深宫内苑的秘史,穷奢极欲的繁华,在下如铺叙一番,

  诸位要吓得咋舌。不讲别的,就是那一座圆明园,起造得天上无双,人间少有。雕檐画栋,夹道迷楼,何处不鸳鸯作对?蝴蝶成双,巫峡行云,阳台会雨。照例正月一过,皇帝就移居园里。什么叫做适性怡情?不过是三十六宫,锁藏春色而已。这座园了,列祖列宗的幸福在此;造下无边的孽海,后来破国亡家也在此。

  诸位看我这部小说,就知道倾城褒姒的化身,昭阳飞燕的祸水,汉宫吕雉的变相,金轮则天的淫行,都假这圆明园做个活动的舞台,黑暗的帷幕。

  记得咸丰末年,来了杀风景的几个洋人,把一座园子毁了。园主人死不甘心,又仿照这圆明园格局,起造了一座颐和园。这颐和园格外鱼龙混杂,百戏翻新,演出许多怪剧,不但人眼睛里不曾瞧过,就是耳朵里也不曾听过。直闹到联军入京,那唱戏的停歇了一会儿锣鼓。以后鼓是打破了,锣是敲裂了,试问爱新觉罗的河山,又葬送到哪里去了!唉!我要替清朝政府下一个铁板的恶果,皆由在前造的孽因。

  我讲道光末年,国外的祸乱,是由鸦片烟酝酿成熟。其时五口通商,黄色人种中,已渐渐加入白色人种。黄白杂居,哪有个沆瀣一气的道理?国内的祸乱,是由白莲教蔓延四处。

  讲那白莲阳教化出,依神托鬼,其宗旨很不正当。到了嘉庆年间,安徽出了个刘松,陕西出了个刘之协,湖北出了个聂人杰,四川出了个徐天德,闹得天下很不太平。后来该教又化出八卦教,由八卦教又化出天理教。什么林清呀,李文成呀,居然串通内监,直犯宫闱,设非有点准备,简直是闹得一塌糊涂。

  哪知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直到道光末年,竟由一伙儿教徒,七处生火八处冒烟,一日膨胀一日,后来竟演成一座太平天国。你道是利害不利害,奇诧不奇诧呢?唉!后来太平天国灭了,那东捻西捻,又大肆凶焰内部,安清道友、哥老会徒,无非是这白莲教遗传下来的余孽。这种孽类,芟剃不完,剪灭不尽。

  到得清朝末造,南部又演出三合会、兴中会,推定一位崭新人物,做个会首;北部又演出红灯照、大刀会,推定官场两位大老,做个会首。我这一部陆离光怪小说,分个内魔外魔,那外魔埋伏着地雷火炮,内魔引起导线,把一座专制的帝国,就断送在女主垂帘训政手里,岂不是个大大的劫数吗?

  闲文少叙。在下要先叙述书中的一位主人翁。前人有集唐两句:九天阊阖开宫殿,万国衣冠拜冕旒。这书上主人翁,正是金轮则天皇帝化身。那外戚的威权,却不减武氏的气焰。记得清朝有一位最贵的贵族,叫做叶赫那拉氏,开国的太祖,就娶这那拉氏为后,世袭承恩公爵位。在这第八世上,有位公爷,名叫惠征,取妻佟佳氏,先生了一个儿子,名叫桂祥。

  这年是道光十六年,佟佳夫人又是怀孕。到得十月初十这天,夫人坐蓐临盆,忽梦着大大月亮入怀,一阵异香,还带些兰麝气味,当时产下一位千金,因取个乳名,叫做兰儿。承恩公夫妇非常欢喜。在旗人的心理,满族的眼光,能够生女儿报名注册,将来选入癌闱,为后为妃,便算是一门有喜,九族沾恩了。不上两年,这兰儿又添个妹子,名叫蓉儿。

  承恩公是一男二女,自然爱若掌珠,但比较起来爱儿不如爱女,而两个女儿之中,对于兰儿,尤格外骄惯。这兰儿生性明慧,赋质鲜妍,三五岁便粉妆玉捻,出落不凡,七八岁长就一副艳态妖容,光明四照。但于妩媚之中,含有一种威杀之气。读书虽未能过目成诵,然记性绝佳。

  承恩公初任芜湖关道,携眷赴任。兰儿时年十一,在署坐厌了,每拉着家人杜福,出外游逛。这芜湖为南北通衢,西门外有十里长街,很为热闹,北路直通江边,什么茶坊酒肆、勾阑妓院,总是有的。起初带着着妹子蓉儿闲逛,后来觉得累赘,便单和杜福四处随喜。最爱听的皮簧,最喜弄的丝弦,耳目陶冶,气味投合,居然在外面嬉皮涎脸,在家里也便哼歌舞唱。

  承恩公是骄纵惯了,不但不去管束她,有时她唱起曲子,还颠头晃脑的替她拍板。原来旗大爷有不爱唱西皮二簧的。不时高兴,招呼四喜班子进来,演几出新鲜戏剧,这算是在芜湖的玩意儿。后来承恩公调任广州驻防,那广东更是烟花旖旎,粉黛风流。谚称:老不入川,少不入广。那老不入川,是因四川路险,年老难行,这句话是人人晓得的。至于少不入广,因广东有三种流毒,最易沾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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