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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篦子坡永历皇被缢 北京城吴三桂奔丧(1)


  话说吴三桂领大兵直趋缅境,传檄缅酋,勒令交出永历帝君臣。缅酋畏惧三桂,即托称送永历帝至晋王营中,实则拥至吴三桂营内。三桂好不欢喜,以为不世之功,莫如此举,且又可以解释清朝猜疑自己之心,便立即拔营,提兵拥永历帝回至云南府城。是时故明各路人马都已溃败,晋王李定国亦已殁滇中,即反复无定之秦王孙可望,及他部将巩昌王白文选,都先后走死。

  眼见大清已一统山河,只有郑成功尚守台湾,不肯降服,直至死后,传位郑经,又传至伊孙克爽,国势日弱,方肯投降。都是后话,不必细表。

  惟是吴三桂得了永历皇,已把川、黔、桂、粤、湘、鄂各省,尽归平靖,立议表奏入京,请留永历帝朱由榔在滇办理。部将吴定谏道:“历朝鼎革不诛旧君,三代盛时且封为诸侯。即秦汉以下,除了篡弒得者,莫不封其故君,非王即公。当今朱由榔虽建号称帝,抗我清朝,但他既属明裔,亦份所应尔。不如解送京中,听朝廷发落,或者朝廷尚有后恩也。”

  吴三桂道:“汝言似是,但我辈所为何事?今日已骑虎难下矣。俗话道:斩草留根,春来必发。明裔一日尚存,即本藩与诸君一日不能安枕。若以一时不忍之心,反贻后患,某不为也。”

  吴定道:“然则王爷直死之乎?不如奏知京师,听候朝旨行事可也。”

  吴三桂无奈,便依吴定之议。果然奏谒到京,即有朝旨,允留永历帝在滇,由三桂处置。

  那日吴三桂便大会诸将,商议处置永历皇之法。部将满人爱里阿道:“王爷此举,将如何处之?”

  吴三桂道:“某亦不欲处以极刑,只欲将他骈首。”

  爱里阿道:“王爷此言,亦太儿戏。他曾为君主,岂骈首犹未得为极刑耶?末将以为,如此未免太惨。”

  三桂道:“将军亦满人,何出此言?”

  爱里阿道:“末将诚是满人,但不忍之心,人所同有。末将若处王爷地位,必不为此也。”

  吴三桂道:“某非不知。唯朝旨已下,焉能违抗?”

  爱里阿道:“朝旨只任王爷处置耳,未尝使王爷将他骈首也。”

  三桂道:“恐除将军外,未有以将军之说为然者。”

  时章京卓罗在座,向三桂厉声道:“爱里之言是也。王爷世受明恩,或以不得已而至于今日。然回首前事,正当借此机会图报于万一。且他亦尝为君,曾有数省奉其正朔,亦当全其首领。若王爷于此事仍有畏惧,某愿以身当之。”

  吴三桂听罢,面为发赤,即退入后堂,各人亦散。

  吴三桂心里踌躇,觉若不杀了永历皇,既不泯清朝的猜疑,自己亦不能安枕。

  惟外面又欲解释人心,欲以示所杀永历皇由于朝旨敦促,不干自己之事,冀诿卸于清廷。那日便欲叩谒永历帝,以阳示其哀怜之意,与不得已之心。但自己已为清国藩王,又不知用明朝衣冠,还是用清廷的衣冠。若衣清装,即无以解释人心,若衣明服时,怕当时朝廷知道,如何了得。左思右想,总没法子。到了次日,与心腹章京夏国相计议。国相道:“即衣清装叩见可也。”

  三桂道:“吾欲暗中仍穿明服,不令人知,汝意以为何如?”

  夏国相道:“王爷差矣。王爷此举,只欲解释人心。若暗中自衣明服,试问谁人见之?今王爷已受清封,即以清装相见,亦能昭示于人。”

  三桂道:“相见时又不知如何礼法。”

  夏国相道:“王爷今则为王,永历今已为俘,其极,亦平揖可矣。”

  吴三桂亦以为然,即转进后堂更衣。忽见爱姬圆圆揽镜自照。原来圆圆已窃听了夏国相与三桂所言,故意坐在那里要与三桂说话的。三桂却道:“卿何独坐其间?”

  圆圆道:“妾方才登楼北望,回时觉鬓发乱飞,想是为风所动,故略行修饰耳。”

  三桂道:“卿言登楼北望,究属何意?”

  圆圆道:“妾北方人也,望家乡耳。”

  三桂道:“卿随侍此间,荣贵万倍,亦思乡耶?”

  圆圆道:“妾昔读古人与陈伯之一书,说是廉颇之思赵将,吴子之泣西河,故国怀念,英雄且有之,况妾一小儿女耶?”

  三桂听罢,默然,随入内室。圆圆亦随起而进。忽见三桂更衣,圆圆道:“王爷今将何往?”

  三桂道:“将往叩见故君也。”

  圆圆故作惊道:“崇祯帝尚在耶?此大明之幸也。”

  三桂道:“某非言崇祯帝,只言永历耳。”

  圆圆道:“永历帝已被擒矣。妾以为王爷至于今日,不如勿见。”

  三桂道:“卿言何谓也?”

  圆圆道:“君若能抚存朱明遗裔,顾念朱明江山,即见之可也。若不然,设相见时,永历帝以正言相责,试问王爷何以应之?”

  三桂笑道:“他已被擒,方将向某求全,宁忍相责耶?”

  圆圆道:“妾闻永历宽仁大度,不过臣僚非人,以至灭亡耳。他在缅境时,曾欲自刎,不过以母后尚在,未肯捐生,以是知其非畏死者。王爷勿轻视之。”

  三桂听罢,不答。随穿清国服制欲出,圆圆道:“永历若见此衣装,必诧为异事矣。昔已擒之,今又谒之,王爷此行实为可异。”

  三桂道:“卿勿作此言。若他人言之,吾已罪之矣。须知缅境陈兵之役,皆朝廷意也。”

  圆圆道:“妾若为王爷,必不如此。”

  三桂道:“卿戏言耶?”

  圆圆道:“何戏之有?妾昔被掳于闯贼,犹知不屈,百折而得复见王爷,即此可以见也。”

  三桂至是赧然,复卸下清装,先穿明服在内,而以清装披之在外,又并着从人携着明冠同去,圆圆亦不复言。三桂便出府门,直乘舆望篦子坡而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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