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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王伯当劝谕魏公 唐高祖使迎李密


  却说李密将入朝,大兵至温闻变,复还巩洛。密因失望,怒拘隋使不遣。复与众议兴举之计。东都国子祭酒徐文远曰:“将军之志,欲为伊、霍,以继绝扶倾,则老夫虽迟暮,犹愿尽力;若为莽、卓,乘危邀利,则无所用老夫矣。”

  密顿首曰:“愿竭庸虚,康济国难,此密之本心也。”

  文远曰:“将军名臣之子,失涂至此,若不远而复,犹不失为忠义之臣。”

  密顿首受教。至是,密复问入朝之计,文远曰:“世充亦门人也。其人残忍,必有异图。将军前计为不谐矣,非破世充不可入朝也。”

  密大悦,即下令,以大小三军合二十万,分作四队启行。遣人往黎阳会徐世绩。世绩以化及在后,不报。先是,李密骄矜不恤士众,世绩尝讥其短,密不悦,使出镇黎阳,以疏之,因致洛口仓无人防守,凭文券取米者,随意委弃,衢路米厚数寸。群盗来就食者近百万口。

  东都听的密大军将至,城中军民又闻密粮食充足,降者日以百数,淘米于洛水,两岸十里粲如白沙。密喜谓贾闰甫曰:“此可谓足食矣。”

  闰甫曰:“国以民为本,民以食为天。今民强负而至者,以所天在此故也。而有司不吝,屑越如此,一旦米尽民散,孰与成大业哉!”

  王世充已知密举兵来,时城中乏食,令人打探密军中所阙何物。探人回报,言:“密军少衣帛。”

  王世充与下计议,将库中积久布帛,遣人送与密,交易粮食。密以为应军之乏,许。然因是东都降者遂少。段达曰:“兵有先声而后动者,今密军远疲,正宜可攻。当此不击,后已难图。”

  世充然之,即简精兵二万击密。候骑报知,密留王伯当守金墉,邴元真守洛口,自引精兵出偃师,北阻邙山,以待之。召诸将会议,裴仁基曰:“世充悉众而至。洛下必虚,可选壮骑三万,傍河西以逼东都。出其不意,至必惊扰。世充若还,我且按甲顿兵坚城。如此则我有余力,彼劳奔命,破之必矣。”

  密曰:“公言甚善。”

  程咬金曰:“世充所统,马不满三千,步不满三万。今若夹山而阵,连牛驴以塞归路,彼众皆为必死,何用多计较也?”

  密又惑而从之。仁基苦争不得,击地叹曰:“公后必悔。”

  魏征亦言于长史郑颋曰:“公虽骤胜,而骁将锐卒多死,战士心怠,难以应敌。且世充乏食,志在死战。未若深沟高垒,以拒之。不过旬月,世充必退。追而击之,无不胜矣。”

  颋曰:“此老生之常谈耳。”

  密欺世充众寡,不设壁垒。世充知之,阴索貌类李密者,使缚之。夜遣骑潜入北山,伏溪谷中。命军士皆秣马蓐食。

  迟明天,待欲雨,埃雾嚣塞,对阵皆不相见,世充兵薄密营。密兵未及成列,世充纵兵击之。世充士卒皆江淮剽勇,出入如飞,只五千人马,杀入密阵,如十万甲兵。世充左冲右突,如入无人之境。迎头正遇密将雷腾,交马只一合,被世充一枪刺于马下。二处鏖战方酣,世充放起信炮,伏兵乘高驰入,密众崩溃,死者无数。程咬金、裴行俨等尽力抵敌,保密走回洛。世充令牵过类密者,众军大噪曰:“已获密矣!”

  军士皆呼:“万岁。”

  密众不知虚实,皆惊窜。程咬金、裴行俨等死战得脱,与密望偃师奔走。世充大败密兵,擒其将裴仁基、祖君彦等,得军饷四十车,盔甲、器具积如丘壑。复引兵追李密。既而偃师吏民劫郑颋,叛归世充。密不敢向偃师,提众万余,驰洛口,会集众将筹议。见失了裴仁基、祖君彦,恸哭不已,谓其下曰:“仁基智识弘远,孤不能用其计,以致是。吾之过也。祖君彦文才健捷,我得其指引多矣。今俱被囚俘,使吾情伤于衷,不由不悲!”

  众将闻之,亦皆泪下。时守洛口邴元真已纳款世充,遣人潜引世充:“我当内应。”

  密知,秘而不发,欲俟世充渡兵半洛水,掩击之。候骑不时觉察,密兵比出,世充绝河矣。

  密自度不能支,即引骑遁武牢,将趋黎阳。其下或曰:“昔主公杀翟让时,世绩致伤几死,疮犹未平。如投之,可必保乎?王伯当为人义重,向弃金墉屯河阳,宜归之。”

  李密即率轻骑就之。伯当迎李密入河阳,各有惨容,密曰:“势已败矣。久苦诸君,我今自刎以谢众。”

  伯当抱密恸绝,众皆泣,莫能仰视。密复曰:“幸不相弃,当共归关中。密虽无功,诸君必富贵。”

  属掾柳燮曰:“昔盆子归汉,尚食均输。公与唐同族,虽不共起,然遏隋归路,使无西,故唐不战而据京师,亦公功也。”

  密又谓伯当曰:“将军族重,岂复与孤俱行哉!”

  伯当曰:“昔萧何举宗从汉。今不昆季尽行以为魏,岂公一失利,轻去就哉!虽陨首冗胸,所甘已。”

  左右感动,遂来归。时从密入关者:王伯当、程咬金、房彦藻、罗士信、赵仁基、柴孝和、贾闰甫,共二万人。邴元真、单雄信等率众归王世充,其余将佐多降于隋。元真本县吏,坐赃亡命从翟让。让以为书记。及密开幕府,荐以为长史。密不得已用之。未尝使预谋画。

  元真为人贪鄙,宇文温劝密杀之。密未得机会,不发。元真知之,故叛降世充。世充以为行台仆射,镇领滑州。密旧将杜才干恨其背密,诈以兵归元真,后斩取其首,祭密冢而去。雄信骁捷善马槊,军中号为“飞将”,与徐世绩深相结契。房彦藻以雄信轻于去就,尝劝密除之。世绩力为之保,密又爱其材,竟不忍。至是果叛。

  话分两头。却说唐主在长安,听得边廷奏说:“李密战败于王世充。势穷力竭,率众归关中。”

  唐主问于群臣曰:“李密来归,当何待之?”

  尚书右仆射裴寂曰:“魏公实陛下旧所知,今若归纳,当先示之以优礼。待进京师,察其志向,然后加封。”

  高祖然之,即遣亲臣二十人,壮军二万,安车盛服,俱选奇骏华丽者,出关四十里迎候李密。使命与众臣离长安,径出关中。

  且说李密众将迤逦望关中进发,正行间,忽前面鼓乐喧天,红旗闪映,不知何处军马。密令打探,回报言:“唐主大军径出关外来。”

  不移时,唐军有人先到,禀复:“唐主听的将军率众入关,特遣亲臣二十人,备安车骏骑,敬来迎候。”

  李密众停住兵马,遥见冠盖相望,甲士雄壮,尽是金盔锦袍,摆列两边。密见之大喜,谓其徒曰:“吾所举虽不就,而恩结百姓。山东连城数百,以吾故尽归国。比于窦融,功亦不细。岂不以台、司见处乎?”

  众以为然。唐主使臣众官甲士,各拜迎,请密登车,换服进京师朝会。密从其请,即登车易服,与众将佐俱赴京师。使臣报入长安,高祖听的,即下敕宣诏李密进长安,舍长乐宫前殿。

  次日朝见,密以众屯扎长安城西,自与亲随臣数人入止长乐宫。次日,高祖以黄麻诏遣使召密。密即盛具冠服,随使入朝。怎见得:

  香风霭霭,响韵锵锵,左列着峨冠博带,各秉忠正之贤臣;右列着红英铠甲,咸怀匡国之武将。政令严齐,传宣整肃,前后不越乎位,上下皆有定止。

  李密看见,心中凛然,不敢以目正视。随使进丹墀下,行君臣礼。

  高祖命上殿赐坐,与密论及往事,因谓之曰:“昔会足下,以族连宗。因欲共筹大计,奠安隋室。不意于关中违颜,一向西入长安,未卜会期。虽翰简往来烦数,亦难悉情。大丈夫创业垂统,庶理万邦,本自天命,出于机偶,诚难以妄意图也。大弟久寓边廷,亲冒矢石,英雄冠乎天下,谁不畏威。然而深机莫测,所虑未周而挫小敌,功弃业亡,霜鬓苍浪,老景至矣。寡人欲推富贵,坐受荣享,以示朝廷崇恩报爵之典,大弟其毋辞焉。”

  密曰:“自违圣颜,已逼三霜。陛下驱驰甲士,西诣长安,群雄拱手,威行诸候,遂登大宝。臣不知天命,妄意图霸,上负天子,下疲诸将。今失利无奔,故众情咸欲寄命于陛下,使臣得存微喘,以终余年。是陛下恩之极矣。至于富贵荣禄,不敢望也。”

  言罢泣下沾衿。高祖复慰劳之,即拜密为光禄卿,封刑国公,将表妹独孤氏妻之。朝见高祖,高祖不表其名,以弟呼之。且看后来何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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