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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文皇死报奸雄 炀帝大穷土木(2)


  却说杨素走下殿来,料炀帝不敢加害。正在丹墀里大摇大摆,卖弄奸雄的气概。不料天不凑巧,忽然一阵阴风扑面刮来,吹得他毛骨悚然。忽抬头,只见一人头戴龙冠、身穿衮服,手内拿了一把金钺斧,坐在逍遥车上拦住骂道:“弑君老贼,往哪里去?”

  杨素定晴看时,不是别人,却是文帝的阴魂。吓得他魂不附体,慌忙要走,却又无处躲避,只在丹墀中乱转。文帝赶将来骂道:“朕欲立吾儿杨勇,你这个老贼,不听吾言,倒转同杨广来弑我,是何残忍!今不杀你,何以报此仇!”

  举起金钺斧照头斫来。杨素躲避不及,一跤跌在地下,口鼻中鲜血迸流。近侍看见,忙报与炀帝。炀帝大喜,也只说是偶得暴病,竟不知是文帝之报。因对群臣说道:“此可谓权臣欺君之戒。”

  随命卫士扶出杨素,扶得到家,也不省人事。其子杨玄感忙以汤药救治,半晌稍稍醒来。说道:“谋位之事发矣。今遇文帝,以金斧逐我,我必死矣。汝等可急备后事。”

  言罢,又昏昏睡去。却说炀帝见杨素得此暴病,心下大喜。又恐其不死,随遣一个御医,假推看病,就打听消息。御医领旨,随即来看。杨玄感见他奉旨前来,慌忙邀入寝房。御医揭帐一看,只见杨素形容脱落,又目直视,哪里还有往日的英雄!睡在帐中,大声狂叫不止。忽叫道:“殿下假诏赐死,皆是晋王之谋,与臣无干。”

  忽又叫道:“臣虽上疏,独孤娘娘也曾主张。”

  又忽大叫道:“陛下不要斫,臣愿当罪。”

  口里吆吆喝喝,就像递脚册的一般,将从前做奸雄的过恶,一一都乱说出来。正是:

  无道有循环,奸雄无终始。
  饶他跋扈生,定然狼狈死。

  御医看了脉,虚攒了两帖人情药,说了几句诨话,随即起身来见炀帝,回旨道:“杨素神枯气槁,六脉俱散;又发狂见鬼,命在旦夕,断不能生矣。”

  炀帝大喜。再暗暗叫人打深时,杨素早呜呼哀哉尚飨。后人读史,有诗感之曰:

  代有权臣出,隋家数越公。
  用兵纯惨刻,事主只奸雄。

  但逞骄矜态,全无社稷功。莫言身已死,遗臭尚无穷。杨素既死,炀帝大喜道:“老贼已死,朕无所畏矣。”

  遂日夜与萧后在宫中恣行淫乐,全无忌惮。一日酒后与萧后商议道:“前日朕欲造范囿,被杨素这老贼阻挡;欲选美女,又被这老贼拦回。今老贼既死,朕可恣心而为,料无人敢谏阻矣!”

  萧后道:“虽则无人敢谏,也须缓缓而行。造了一处,再造一处未为不可。”

  炀帝道:“御妻之言有理。”

  次日驾坐便殿,宣宇文恺、封德彝二人说道:“朕想古来帝王,俱有离宫别馆,以为行乐之地。朕今当此富强,若不及时行乐,徒使江山笑人。朕思洛阳乃天下之中,今可改为东京,要造一所显仁宫以朝四方,又可备朕万机之暇,逍遥游乐。二卿当为朕一董其事。”

  宇文恺奏道:“古昔帝王,皆有明堂以朝诸侯,况舜有贰室,文王有灵台、灵沼,皆是功丰烈盛,欲显仁德于天下。今陛下在位不久,而胡越一家,造显仁宫以彰圣化,正与舜、文同轨,诚古今之盛事也。臣等敢不效力!”

  炀帝大喜。封德彝又奏道:“天子造殿不广大,不足以壮观;不富丽,不足以树德。必须南接皂涧,北跨洛滨,选天下之良材异石与各种嘉花瑞草、珍禽异兽,充实其中,方可为天下万国之瞻仰。”

  炀帝大喜道:“二卿竭力为之,朕自有重酬。”

  遂传旨敕宇文恺、封德彝营造显仁宫于洛阳。凡大江以南、五岭以北,各样材料俱听凭选用,不得违误。二人领旨而出,早惊动了满城百姓。却说高闻此消息,连忙来见贺若弼,商议道:“主上骄奢无度,已非人君之体;今又大造宫室,社稷安能常保?”

  贺若弼道:“先朝老臣杨素已死,唯你我二人尚在;你我不言,再有谁人敢谏?明日入朝,当以死谏。”

  二人计议定了。

  次日炀帝早朝,众官朝贺毕,二人同出班奏道:“臣等闻圣王治世,节俭为先。昔先帝敕杨素造仁寿宫,见制度绮丽,便欲斩素,以为结怨天下。以后痛加节省,二十余年,故有今日之富。陛下正宜继先帝之志,何得起造宫室,劳民伤财?”

  炀帝道:“朕为天子,富有四海。造一座宫殿,用力无多,所费有限,如何就见得劳民?如何就见得伤财?”

  二人又奏道:“天下省之则富,耗之则穷。今年西域裴矩开市,所费何止千万!陛下巡狩蓟北,所费又何止万万!今日此宫非万万决不能成。天下虽大,安能供无穷之用?望陛下三思。”

  炀帝大怒道:“汝二人互相谤君,前日在大斗谷中,因死了几个军士,便一个谤朕殊无纲纪,一个谤朕为奢侈之极。朕念先朝臣子,不忍加罪。今又在大廷之上,百官之前,狂言辱朕,全无君臣体统!不斩汝二贼之首,何以泄朕之愤!”

  二人奏道:“臣等死不足惜,但可惜先帝的锦绣江山,一旦而休也!”

  炀帝愈怒道:“江山就休,也不容你这样毁谤君父之人!”

  喝令殿前带刀指挥,推出斩首示众。

  众指挥闻旨,不敢不遵只得带军校一涌上前,鹰拿雁捉,将二人衣冠跣剥,绑出午门。二人大叫道:“陛下杀臣,臣得从龙逢、比干,游于地下矣。但不知陛下异日将何面目以见先帝乎?”

  炀帝大骂道:“朕无面目以见先帝,你这两个谤君的逆贼,倒有面龙逢、比干?”

  拍着龙案,叫道:“快与我斩讫报来。”

  众文武都吓得面如土色,抖衣而战,哪个敢做一声”。只有尚书左仆射苏威与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梁毗同出班奏道:“高、贺若弼乃朝廷大臣,竭忠敢谏,无非为陛下社稷之计;纵使有罪,只可降调削职,安忍处以极刑,令天下后世加陛下以杀大臣之名?”

  炀帝忿怒道:“大臣不可杀,天子至尊,转可辱耶?汝等与他同倚先朝臣子,每每互相标榜,朋比为奸!朕不斩汝,已为万幸,还敢来花言巧语,保留他人!”

  遂命削了职,乱棒打出。苏威、梁毗既贬,再有谁人敢谏?可怜高与贺若弼,两个忠臣,相对受刑。原来高的母亲,最是贤明,常劝高急流勇退,说道:“汝富贵已极,所欠者一斫头耳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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