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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回 侯少野窥破蝶蜂情 周逢春摔死鸳鸯叩(4)


  那人道:“岂敢!旅邸之中何妨,请坐。”

  三人坐下。那人见七官生得清秀,遂将言语调他。进忠道:“七兄陪相公坐着,我就来。”

  遂出去买了些肴馔来,问店家道:“可有好酒卖?”

  店家道:“止有稀熬子,相公们未必用得惯。”

  进忠来问那人,那人道:“随乡入乡罢。”

  进忠出来买了酒,吩咐店家置备,回来坐下,问道:“请教相公贵处?尊姓?”

  那人道:“贱姓陈,江西新喻人,在监。因这里蓟州道是舍亲,特来看他。”

  又问了进忠并七官乡贯姓名,对进忠道:“这侯兄是魏兄的甚么人?”

  进忠道:“是舍亲。”

  不一刻,店家摆上酒肴,陈监生谢扰过,三人共饮。那陈监生也是个风月中人,说到嫖赌上便津津有味,猜拳行令着实有趣,三人说做一个。

  陈监生道:“我一向在京,只是顽耍,昨在蓟州衙门里住了二十多日,几乎闷死了。不意这里遇见二兄,豪爽之至,也是三生有幸。弟有个贱可在东院,也略通文墨,明日何不同二兄去耍耍。”

  进忠道:“东院里那一位?”

  陈监生道:“是刘素馨,乃鸳鸯叩的妹子。”

  进忠道:“定是妙的了,非佳人不可配才子,鸳鸯叩已是极标致的,如今也将有三十岁了。当日见他时才成人,不觉已十五六年了。”

  三人畅饮至更深,抵足而睡。次日至密云宿了。七官要辞回去,陈监生坚留不放,进忠道:“你就同到京中耍耍再回去罢,家去也无事。”

  三人又上牲口,进得京城。进忠道:“尊寓在那里?”

  陈监生道:“在监前。”

  进忠道:“我们权别,明早再来奉候。”

  陈临生道:“小寓房子颇宽,且又洁净,同到小寓住罢。”

  遂拉了去到下处,果然房屋宽大洁净。早有家人在内,各人卸下行李,洗了脸,取饭来吃了。

  陈监生道:“天色尚早,院中耍耍去。”

  叫了三匹马来,着一个小厮跟随。进了东院,到刘家门首下马,进门来,静悄悄无人迎接。在厅上坐了一会,才有个丫头出来,认得陈监生,进去了一会才出来,请进去到大姑娘房里坐。三人走到房中坐下,到也帏幕整齐,琴书潇洒。丫头捧茶来吃了,妈儿出来拜了,道:“陈相公来得快呀!”

  陈监生道:“约定了素娘,怎好爽信。素娘怎么不见?”

  妈儿道:“他不在家。”

  陈监生道:“那里去了?”

  妈儿道:“周公子请去了。”

  陈监生道:“胡说!我原约他一个月,如今才二十四日,怎么就叫人请去了?”

  妈儿道:“不好说得。”

  正在分辨,只见来了一个姊妹上前拜见,看时,正是鸳鸯叩。虽然年纪过时,那一段丰神体态犹自大方。拜罢坐下,陈监生道:“贵恙痊愈了?”

  鸳鸯叩道:“这几日才略好些,尚未复原。”

  陈监生道:“我原约令妹一个月,怎么就让人请法了?”

  鸳鸯叩道:“周兵科的公子先请他,未曾去,就把我父亲送到城上打了,差人押着,定要他,没奈何只得弄去了。”

  陈监生道:“去了几日了?”

  鸳鸯叩道:“去了十多日,也快回来了。”

  陈监生大不悦意。进忠道:“既是不久就回,老兄也不必动怒,小酌何如?”

  陈监生道:“有甚情趣!”

  鸳鸯叩笑道:“舍妹暂时不在家就不坐了,此后难道再不相会么?”

  陈监生被他说了,到不好意思起身。进忠遂取了一两银子与妈儿备酒。鸳鸯叩叫丫头铺下绒毡,看了一会牙牌。

  陈监生起身小解,只见一个小厮,捧着两个朱漆篾丝小盒儿往后走。陈监生赶上去揭开看时,底下一盒是几个福寿同几十个青果,上一盒是鲜花。陈监生问道:“你是谁家的?”

  小厮道:“周大爷差来送与馨娘的。”

  陈监生让他走过,他便悄悄的随他走。那小厮穿过夹道花架边一个小门儿,那小厮轻敲了三下,里面便有人开门,陈监生走出来,也不题起,仍旧坐下看牌。少刻摆上酒来,饮了半日,陈监生推醉出席,闲步轻轻走过夹道,也向那小门上轻敲了三下,便有个丫头来开门。开开门来,见是陈监生,到吃了一惊。陈监生忙挤进去,转过花架,见素馨独坐焚香。素馨见了陈监生,便起身拜见,问道:“相公几时来的?”

  陈监生道:“才到,就来看你,我原约你一月,今何负心若此?恭喜你如今有了贵公子了。”

  素馨道:“再莫说起。我原非得已。那人粗恶之至,把我父亲送到城上打了,着人押着,定要来缠,不肯放我出去,终日如坐牢一般,你不要怪。”

  陈监生道:“我也不怪你,今日赦你出去走走。”

  素馨道:“怕他有人来看见。”

  陈监生道:“不到别处去,到你姐姐房中饮一杯何如?”

  素馨不好推却,只得携手出来。鸳鸯叩见了,甚觉没趣。素馨上前逐一拜见。看时,果然生得甚美,但见他:

  窄窄弓鞋雅淡妆,恍如神女下高唐。
  肤争瑞雪三分白,韵带梅花一段香。

  素馨拜罢坐下,鸳鸯叩道:“那人可来?”

  素馨道:“今日不来。”

  鸳鸯叩道:“世上也没有似这样粗俗的,全无半点斯文气,请了姊妹就如自己妻子一般,又不肯撒漫,就笑得死个人,说的话令人听不得。”

  进忠道:“这样人可是作孽。”

  陈监生道:“禁声!莫惹他,可人儿怪!”

  素馨掩口而笑,起身奉了一巡酒,正开口要唱,忽听得外面一片嘈嚷之声,俱各停杯起视。只见丫头慌慌张张跑进来说道:“不好了,周大爷带人打进来了。”

  素馨忙往外走,只见周逢春带了十多个人打进来,竟奔素馨。素馨慌了,复跑进来。进忠恃着力大,忙上前挺身遮住,素馨便躲到床后。两个家人揪住陈监生就要打,进忠一声大喝,上前拍开手,把那人放倒,让陈监生同七官跑了。周逢春乱嚷,来寻素馨,因进忠力大挡住,人都不敢近身,众人便乱打家伙。鸳鸯叩忙上前分诉,被周逢春一把抓住去鬟,一手揪住衣领,向外边一摔,跌倒在花台边。只见他直挺挺的不动,众人忙上前看时,只见:

  荆山玉损,沧海珠沉。血模糊额角皮开,声断续喉中痰涌。星眸紧闭,好似北溟龙女遇罡风;檀口无言,一似南海观音初入定。小园昨夜东风恶,吹折红梅满地横。

  妈儿、丫头忙扶他起身,只见一口气不接,面皮渐渐转黄,呜呼哀哉了。妈儿等叫起苦来,忙去叫了地方来,将周逢春并一行人都锁了,带上城去。正是:

  饶君焰焰熏天势,看尔忙忙怎得逃?

  毕竟不知周公子等拿到城上,后来如何脱身?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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