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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八回 香消玉陨深院发哀音 魄散魂飞孤城闻匪警(1)


  金兀术得胜渡江,闻得楚州已被挞懒攻陷。北路已通,正拟整装北归,忽接探报,京、湖、川、陕宣抚使张浚已由同洲出兵,候在中途袭击。兀术素知张浚威名,吓得不敢北向,变计趋陕。却巧金主也有命令调他入陕,遂率军由六合而行,径往陕西去了。高宗得悉金兵远去,正拟还跸,忽然接到韩世忠自劾的败耗,正欲加以处分,忽接太后手谕,力为世忠说项。

  慈谕中大意谓:三军易得,一将难求。像韩世忠之忠勇,世无其匹;今因寡不敌众,以致先胜后退。当宽其既往,以策将来,不必遽加罪谴,致灰勇士之心。

  高宗阅罢,甚韪太后之言,兼之素知世忠是个良将,遂即亲书手谕,交部颁发,非但不加处分,反而进秩以示勖勉。那世忠自上疏自劾后,得失关心,眼巴巴地盼望诏书。一日,世忠正在内衙观看各路军书,忽见卫兵进报:“钦使到,请将军接旨。”

  世忠连忙更换朝服出接,跪听宣读诏书,不禁喜出望外。原来诏书中一味褒奖,并无半句责备语,诏中说:“世忠部下仅有八千人,能摧金兵十万之众,相持至四十八日,屡次获胜,擒斩贼虏无算;今虽失败,功多过少,不足为罪,特拜检校少保兼武成感德节度使,以示劝勉”,云云。

  世忠拜受诏命,送使还朝,就捧着诏书,回到内衙,给梁夫人阅看。夫妇俩欢喜非常,不必细表。

  且说隆祐太后因避乱逃至虔州,上文已经叙过。当动身时候,高宗也拟启跸,所以命宫眷尽随太后同行,只留吴氏在左右。要知吴氏多才多貌,兼擅武功。遇到乱离时,高宗倚她作护卫,日夜不离左右,所以航海避兵,也只有吴氏随侍。其余上自妃嫔,下及宫娥,都随太后启行。不料行次吉州与太和县,两次遇警,宫娥彩女,被掳被逃的,约在半数以上。等到行至虔州,昭容怀孕已届足月,快要生产了,太后满指望着她早生贵子,就在虔州驻跸,将州署权作行宫。

  耽搁了半个月,昭容妊娠已达二百八十日,仍不见生产,只是病恹恹卧床不起。本来她是自小娇养惯的,更兼是第一次妊娠,且益以乱离奔波,日夜提心吊胆,寝馈不安:有时睡到半夜里,蓦地警讯传来,从梦中惊醒,吓得魂灵儿飞去半天,急忙下床逃遁。你想将届足月的孕妇,怎经得坐卧不安,镇日价在恐怖中讨生活呢?所以胎儿早已死在腹中。叫她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得胎,哪里懂得胎儿的死活。那太后见她卧病多日,还以为是产前病,不妨事的,并不着急。直挨到三百天以外,胎儿仍不堕地,病势益发沉重,口中时作呓语。服侍她的李宫娥才着了慌,忙去报知太后。太后即遣潘贵妃来视疾。

  看官们,阅过上文,谅还记得,当太子敷死后,蓝宫娥不是诬陷过昭容,说太子是被她诅咒死的?现在虽已水落石出,潘贵妃心中不免有些余恨;今见她快要生产了,触景生情,想起了自己的爱子,怎愿知心着意去替她视疾呢?懒懒地走到床前,问道:“腹中可觉发动吗?”

  昭容神志模糊,懒得开口,把头摇摇。潘贵妃就退了出来,回复太后道:“不像临盆咧!隔几天自然会得瓜熟蒂落的。这都是她不耐苦,不肯安心静养,硬生生弄出来的,常言苴:‘产前病,手弹弹’,等到坐草以后,身体就会复原的。”

  太后信以为真。又挨过了几天,昭容已有二十多天不曾进食,正气亏耗已尽,竟然发厥了。幸有李宫娥在旁,连忙掐入中叫唤,才得苏醒。李宫娥就奔告太后道:“昭容病势十分沉重,刚才晕厥过去,请慈驾亲往一观,还须速请医生诊治。”

  太后就来看视昭容,见她面庞瘦削,气息奄奄,连人面都不认得咧,很惊慌地说道:“怎么已病到这般地步?这里不知有没有著名医生呢?”

  说着,就遣内侍出宫访请。一路探问,晓得北门街有个著名女科卢再医,汲汲登门延请。卢再医闻得是官眷延请,不敢挨延,就将门诊命门人代诊,自己跟着内侍,径抵行宫。内侍奏过太后,然后引卢再医走到昭容卧床前。锦帐低垂,由李宫娥把昭容的手,从帐缝中伸出诊脉。原来官禁森严,医生替后妃嫔御诊脉,例不照面,只露两手。有入说:“连手都不给医生触着,是用丝线缚在病人寸关尺上,医生只能按线诊脉。”

  这也未免言之过甚了。单把脉息,不观气色舌苔,已经隔膜,若然连脉息都不能接触,简直以人命为儿戏。宫眷们害病,十个要死九个了。当下,卢再医诊罢两手,退出寝宫,向内侍说道:“阴阳两无,元气早已耗尽;而且腹中还有死胎,攻之使下,病人正气没有,受不起痛苦,不待死胎堕地,先已气绝;留在腹中,延日已久,早已发溃,也是要死。若在半月以前延我诊治,一药而死胎下,再药而产母安;现在时间太迟;纵使扁鹊复生,也属徒唤奈何,无可救药的了。整备后事吧!”

  内侍还只是恳请处方,他竟掉头不顾而去。延至半夜,昭容果然香消玉殒,一命呜呼。太后得闻噩耗,掩面哭泣了一会儿,就传旨着都指挥使杨维忠备办棺殓,暂厝虔州;一面由维忠具疏奏闻行在。

  且说高宗闻得金人远退,整备西还,遂召群臣集议驻跸之所。吕颐浩奏道:“将来宜驻浙右,徐图入蜀,日前还宜少待启跸。”

  范宗尹道:“若使车驾入蜀,恐两失之;据江表而图关陕,则两得之。”

  高宗道:“卿言甚善,吕卿太鳃鳃过虑了,殊不知金人视朕所在而进,即使入蜀,纵有栈道可守,安保金人不能攻入?航海原属吕卿献策,不过一时权宜之计,岂能郁郁久居?朕意已决。”

  遂传令启跸,径至越州,下诏亲征,即将越州升为绍兴府。那下诏亲征,是颐浩所请,高宗韪其言,整备巡幸浙西。御史中丞赵鼎素与颐浩作对,屡次参劾他专权自恣。颐浩也劾鼎阻挠国政。诏改赵鼎为翰林学士,鼎不拜;后改为吏部尚书,仍不拜;即日上疏辞官;疏言:“陛下有听纳之诚,而宰相陈拒谏之说;陛下有眷待台臣之意,而宰相挟挫沮言臣之威。请即收回成命,后日方长,报国请待诸异日。”

  疏上,坚卧不出,及闻颐浩请帝亲征,又上疏论颐浩过失,凡千余言。颐浩因此求去。高宗也因他才不足胜宰相大任,姑念他在苗傅作乱时,倡义勤王,前功具在,特加优礼,下诏罢为镇南军节度使兼醴泉观使;一面复命赵鼎为御史中丞兼签书枢密院事,并面谕赵鼎道:“朕闻前朝忠谏之臣,恨不之识,今于卿见之!”

  从此朝政皆由鼎执掌。那时金挞懒围攻楚州,城中粮道又被兀术截断,守将赵立支持不住,遣人到越州告急。

  赵鼎即命张俊往援,不料俊是颐浩的好友,不愿受鼎派遣,坚辞不行。鼎只好改派刘光世往援。光世是个贪生怕死之徒,逗留江西,始终不赴楚州。可怜忠义不屈的赵立,竟与城俱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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