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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修降表李家成世业 受国俘宋主害相思(1)


  蜀太子孟玄哲与李廷珪、张惠安,奉着后主旨命,不敢迟慢,即日编定募兵,率领开赴前敌。一路但闻笙箫管笛、锣鼓弦索,歌舞不辍。这种从容整暇的情状,真个是千古行军所仅见,可谓是别开生面了。你道西蜀已危急万分,亡在旦夕,这位太子领兵赴援,怎能一无惧怯,且这等欢娱?莫非他此行早操着胜算吗?

  可怜这位太子乃是个素不习武而专好声色的,声色之外,简直不晓得天有多高,地有多厚哩!恰又搭配着这两员副将,是一个半斤,一个八两,一对无独有偶的庸懦无识蠢才,所以凑在一处,竟把军事当作了儿戏,出兵之日,就把姬妾乐器及伶人数十辈,一并携带在军中,不管军政,只是晨夕嬉戏娱乐。

  闲言少叙。孟玄哲进兵至锦州,听说剑门已经失守了,便不敢复前,连夜遁还东川而去。经过的地方,把庐舍仓廪悉行举火焚毁无存。

  后主听了,更是吓得惶骇莫名,急忙召集朝臣,询问救国的计策。有个老将石斌因奏对道:“宋军远来,其势当然不能持久。请陛下聚兵固守,以老其师。待他粮运不继,军生怠心,那时开城一战,便可破敌了。愿陛下圣裁!”

  后主叹道:“朕父子推衣解食,养士四十年;及至遇敌,竟不能为朕东向发一矢。今想深沟高垒以谋固守,有哪一个能为朕效命呢?”

  石斌没得对答了,这个建议遂成空话。忽又有警报到来,说是宋帅王全斌已到魏城,不日便要到成都了。后主不禁失声流涕道:“这怎么好呢?”

  李昊前奏道:“宋军入国,所向无敌;现在内无守将,外无拒兵,成都自是不能保全的了。陛下不如见机纳土,还可保族全家哩!”

  后主点首道:“朕此时已到绝地了,除了开城出降,也更无别法,卿就替朕起草降表吧!”

  李昊领旨,立即草成缮就。后主遂遣通奏伊审徵,赍表诣王全斌请降。

  王全斌受了降表,允诺后主的请求,遂率兵和平入城。越日,刘光义亦督队到来,会合王全斌,待遇后主十分优礼。后主便又遣弟子孟仁贽诣阙上表。略云:先臣受命唐室,建牙蜀川。因时势之变迁,为人心所拥迫。

  先臣即世,臣方草年。猥以童昏,谬成余绪。乖以小事大之礼,阙称藩奉国之诚。染习偷安,因循积岁。所以上烦宸算,远发王师。势甚疾雷,功如破竹。顾惟懦卒,焉敢当锋?寻束手以云归,将倾心而俟命。当于今月十九日,已领亲男诸弟,纳降礼于军门;至于老母诸孙,延残喘于私第。陛下至仁广覆,大德好生。顾臣假息于数年,所望全躯于此日。今蒙元戎慰恤,监护抚安。若非天地之重慈,安见军民之受赐?臣亦自量过咎,谨遣亲弟诣阙奉表,待罪以闻。

  太祖接到降表,大喜,即诏授吕余庆知成都府,并命亡蜀后主孟昶速率领家属入京授职。至是,蜀中四十五州百九十八县,尽归版图。后蜀遂亡。计自王全斌领兵伐蜀至孟昶归降,不过六十六日,便克奏全功。当王全斌出兵的时候,京城里正下着大雪,太祖设置毡帐于讲武殿,穿戴紫貂裘帽,在帐中亲核军事,忽对侍臣说道:“我穿戴如此,还觉得身上发冷,念西征将士冲冒霜雪,怎么当得住呢?”

  便把自己穿戴的紫貂裘帽遣中使驰赐王全斌,并谕诸将道:“一时不及遍赐诸卿啊!”

  王全斌拜受太祖的宠赐,不由得感激泣下,故而所向有功。

  又当前蜀亡的时候,降表是由李昊起草的;而今后蜀灭亡,降表又是李昊起草的。因为这个缘故,蜀人便趁夜间在李昊宅门上大书六字,道:“世修降表李家”。这也是桩有趣的事实。

  六月,孟昶举族与官属一并到了京里,孟昶带领子弟素服待罪阙下。太祖御崇元殿,备礼召见,即拜孟昶为检校太师兼中书令,封秦国公;孟玄哲为秦宁军节度使;其余从臣亲属,尽都赐官有差。这时太祖为孟昶所造第宅早已落成,装修完峻,太祖即赐与孟昶及其家属居住;随即又命内监奉着无数金帛,特赐孟昶的母亲李氏及花蕊夫人。李氏便携领着花蕊夫人入宫谢恩。太祖当御安和殿召见。李氏并花蕊夫人朝拜毕,太祖传命赐坐。

  太祖见李氏面上满现着忧容,便安慰她道:“国母保重要紧,不必戚戚地挂念着乡土。等待些时,朕当好好地送国母回归故土的。”

  李氏回奏道:“妾身并非思蜀,原先本是太原人氏,倘能得归老到并州,这便是妾身所愿望的。”

  太祖道:“如此,待朕取得太原,便当送国母归去。”

  李氏拜谢了。太祖又道:“国母初到京里,想必不甚惯居,如生烦闷,可随时进宫里来谈谈,不必拘泥。”

  李氏又拜谢了。

  太祖当与李氏问答时,却只管偷观着花蕊夫人,觉得她的姿色不但在蜀宫列为首选,就拿现今后宫佳丽和她比较,也觉粉黛无颜。又闻得她另外有一种无形的香泽,暗中传送到他的鼻孔中,使他全身舒畅,平添十分快感。不禁越看越爱,越爱越看。一霎时把个创世英雄之主竟弄得眼花缭乱,心绪紊然,魂灵儿早飞去半天了。因听说她诗才清绝,在蜀宫制作宫词百首,比前蜀王建做的差不得什么,且或有胜似王建处,但据人言,未能征信。太祖便藉此为由,质问她的作品。花蕊夫人见问,即时口占一绝奏答。诗曰:

  君王城上竖降旗,妾在深宫哪得知?
  四十万人齐解甲,更无一个是男儿!

  太祖听了,确信花蕊夫人的诗才,心下更添爱悦,要不是被人主的威仪无形地梏桎住了,太祖对花蕊夫人,当时定要说出一番偷寒送暖的话,表示自己一片爱怜之心。虽然太祖当时不敢明的说些情话,两只眼睛却是不肯尊重,向花蕊夫人回还往复暗送了无限情波。

  花蕊夫人何等聪慧,岂不晓得这位宋天子是在垂情于她,不然而然地也在眉宇间表示她的谢意。这一来,把太祖更累得意马心猿了。忽然李氏离座起身,花蕊夫人也就站立起来,辞驾退出。太祖不能挽留,只眼睁睁望着个妙人儿随着个老婆子去了。

  自此,太祖一连数日坐卧不宁,差不多什么国家大事统都不放在心上了;所着意的,就是花蕊夫人,行止坐卧,无一刻儿不想到她;几天之后,竟害起病来。他这个陡起的相思病,御医院还看做他忧勤过度,所以致此,奏请暂屏圣虑,将息几日,心里一静,自然好了。这哪里道着一些儿病源呢?还是太祖自己心里明白,不自己对症下药,靠这些御医乱撞木钟,有什么用处呢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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