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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六回 赴敌营万民挽驾 立异姓二帝蒙尘(2)


  众兵将也相对说道:“辽亡国时,有十多个人死义,南朝只有李侍郎一人,算得血性男子!”

  粘没喝又命吴开、莫俦召集宋臣,议立异姓。百官噤声,莫敢发言。惟王时雍密问吴开、莫俦,金人意究谁属。吴开、莫俦齐声答道:“金人之意,欲立张邦昌。”

  王时雍道:“张邦昌么?恐众心未服。”

  正在说着,尚书员外郎宋齐愈,从金营前来,手持片纸,上书“张邦昌”三字。宋齐愈且向众人说道:“不立张邦昌,金人未必肯退。”

  王时雍遂决意将邦昌姓名,列入议状。惟孙傅、张叔夜不肯署名,其余各官,皆署名盖印,由吴开、莫俦赍往金人。

  粘没喝因孙傅、张叔夜不肯署名,遂遣兵将二人拘去,监于营中。召叔夜入内道:“孙傅不肯署名,已经杀死;公老成硕望,不可与他同死。”

  叔夜道:“夜受国恩,宁死不能署名。”

  粘没喝不禁点头叹息,仍令还拘营中。太常寺簿张凌,开封士曹赵鼎,司门员外郎胡寅,皆不肯署名,逃匿太学。唐恪已经署名,不知如何良心发现,仰药而死。王时雍复集百官于秘书省,闭门胁署,外环兵甲,令范琼晓谕众人。众皆唯唯答应。

  惟御史马绅、吴给,约中丞秦桧,自为议状,愿迎还钦宗,严斥邦昌。粘没喝又将秦桧拿去,吴开、莫俦遂将议状往金营。

  王时雍等又请张邦昌居于尚书省,邦昌意欲自尽。吴开对他说道:“相公前日死在金营倒也罢了,此时若死,不是要涂炭都城的生灵么?”

  邦昌遂入居尚书省,静候金人敕封。

  阖门宜赞舍人吴革,志在讨逆,不肯服从异性,暗中联络内亲事官数百人,要诛了邦昌,迎还二帝,约期三月初八日起事;后来闻说邦昌于初七日受金人的册命,不及等待所约之期,即于三月初六日,先将房屋焚毁,妻子杀死,以示破釜沉舟之意,率众奋勇夺金水门。恰值范琼出外,问明了原由,佯表同情,把吴革引入门内,喝令拿下。吴革极口痛骂,遂为所杀。

  革有一子,也一同被害。同事百余人,尽遭杀戮。

  次日,金营赍了册宝前来,立张邦昌为楚帝。邦昌居然拜受,遂就文德殿御之旁,另设一个座位,受百官的朝贺。令阖门传谕勿拜,王时雍首先拜于地,百官也随行着跪拜。邦昌心内也觉不安,东面拱立而受。当朝贺的时候,风霾日晕,白昼无光。百官虽然勉强行礼,心里总觉非常凄惨!张邦昌也很觉不宁!独有王时雍、吴开、莫俦、范琼这四个人,手足舞蹈,不胜欢喜!自以为佐命功臣,只等封赏。邦昌升调百官,不敢居然自称皇帝,所有官员,均加以权字。当下以王时雍权知枢密院事,吴开权同知枢密院事,莫俦权签书院事,吕妤问权领门下省,徐秉哲权领中书省。邦昌自称曰予,命令称为手书。

  虽然未尝改元,所有文移上面,已去了“靖康”两个字。独有吕妤问所行的文书,仍旧写着“靖康二年”。王时雍因事入殿,对着邦昌,当言臣启陛下。

  原来这王时雍,本是个市侩出身,只知计算利息,哪里知道国家政事。都人皆称为三川牙郎,现在又改称为卖国牙郎。

  他还不知羞耻,当以佐命功臣自居,屡劝邦昌坐紫宸殿,因吕妤问力争而止;又劝邦昌举行大赦。吕妤问道:“现在京城以外,都在金人掌握,你要大赦,却去赦哪个呢?”

  王时雍又再三力争,只得单赦都城以内的一般罪囚。其时上皇在营闻得金人立张邦昌为皇帝,不觉泣下道:“邦昌若能死节,社稷亦有光荣了,今已俨然为君,还有什么希望呢?”

  斡离不等也恐久居生变,遂于四月初旬,将徽宗、钦宗分为两起押解而去。张邦昌穿了柘袍,张着红盖,到金营去送行。

  斡离不劫了上皇、太后与亲王驸马妃嫔,及康王生母韦贤妃,康王夫人刑氏,从滑州一路北去。粘没喝劫了钦宗与皇后、太子、妃嫔,宗室有何樐、孙傅、张叔夜、张过庭、司马朴、秦桧等,从郑州北行。后人有诗咏之道:

  万里銮舆去不还,故宫风物尚依然!
  四围锦绣河山地,一片云霞洞府天。
  空有遣愁生落日,可无佳气起非烟;
  古来国破皆如此,谁念经营二百年。

  到了将要起程的时候,张邦昌又同了百官,到南熏门外来遥送二帝。二帝相望大哭;忽有一个半老佳人,穿了一身素服,装饰与道士一般,居然不避斧钺,不顾死生,闯进金营,来和上皇诀别。

  你道此人是谁?原来就是李师师。师师自蒙徽宗临幸,封为明妃,后竟常居宫内,甚得宠爱,及徽宗内禅,师师求为女冠,隐迹庵内。金人素知师师艳名,如雷贯耳,破了都城,到处收来,没有踪迹,只得罢了;现在忽然自来好不欢喜,当下问了姓名,要将师师拥去。师师从容说道:“待我见过上皇,便了你们北去。”

  金人遂引师师去见上皇。两人见面,抱头大哭,说不尽会短离长的苦楚。金人不许他们迁延时刻,便将两人拖将开来。师师只说得一声上皇保重,已是哭得如泪人一般。

  粘没喝的儿子真珠,素性好色。他见师师哭得如带雨梨花,分外妖艳,心内十分怜惜。便走上前去,令她一同乘车好言抚慰。谁知刚才走进前来,师师竟是柳眉紧蹙,桃靥捐娇,口中模模糊糊,喊了几声上皇,翻身倒地,已是香销玉陨了。真珠还想施救,那里救得转来,仔细查验,如何致死,乃是折断金簪吞服自尽。真珠不胜叹惜!下令随从之人,在青城附近择地埋葬。自己还亲手奠了一卮酒,方才启程。

  后人有诗咏李师师,以一娼妇尚知殉节;宋廷诸臣,竟甘心改从异姓,觍舰然自安,连一个娼妇也不如了,哪里还有一个可算的男儿呢?其诗道:

  上皇北狩展行旗,宛转蛾眉效死时;
  笑煞盈廷诸臣宰,更无一个是男儿。

  金人劫了二帝北去,携带的金银绢帛,不可胜数,所有宋廷的法驾卤簿,皇后以下的车辂,以及冠服礼器,法物大乐,教坊乐器,礼器八宝,九鼎、圭璧、浑天仪,一切宫观供应器具,太清楼阁三馆书籍,天下府州县图,还有一切珍玩宝贝,都从汴京城内搜括净尽运载了去。

  钦宗同了皇后等人,每过一城,便掩面号泣!到了白沟,听得车夫互相说道:“过界河了。”

  那叔夜行在路上,早已绝食,只饮水数杯;忽闻车夫之言,竟矍然跃起,扼吭而死。

  及行抵信安县,有人献牛酒于押解官泽利。泽利拔刀切肉而食,连进酒六七杯,以其残酒余食,与钦宗道:“你吃了罢,前途没有得吃了。”

  又取肉与朱后道:“这块好的,你可吃了。”

  正在吃酒,再土言知县来见,即有一番官,穿褐色纻丝袍,着皂靴裹小巾,手执马鞭,向泽利长揖。泽利又办酒食羊肉,与知县同坐饮酒。饮了半醉,乘兴要朱后唱歌劝酒。朱后对以不善唱歌。泽利怒道:“你们的性命,在我掌握,安敢有违。”

  朱后不得已,涕泣持杯,作歌道:

  幼富贵兮厌绮罗裳,长入宫兮奉尊觞。
  今委顿兮流落异乡,嗟造物兮速死为强!

  歌罢,以酒进泽利,泽利笑道:“歌得好!可再唱一歌,劝知县酒。”

  朱后无法,只得又作一歌道:

  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,今日草莽兮事何可说。
  屈身辱志兮恨何可雪!誓速归泉下兮此愁可绝。

  遂又举杯进知县酒。泽利竟用手拽朱后衣,要她同坐饮酒。

  朱后大怒!欲投庭前井中自尽,左右救之得免。知县乃劝泽利道:“北国皇帝,要他们活的去朝见,公事不小。你不可如此逼她。”

  泽利乃止。及至燕山,金兵两路会齐启行。

  粘没喝子真珠,未能得着李师师,心内十分不快,因此,徽宗身旁的王婉容和一个帝姬,生得美丽无双,十分艳羡!因在斡离不军中,只得暂时忍耐。现在两军会合,真珠便向斡离不要求,愿得王婉容与帝姬作妾。

  未知斡离不允许否?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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