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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回 信方士大筑宫观 导微行私入青楼(2)


  后来又跨旧城,建筑与五位相同,号为延福第六位。复跨城浚濠,筑二桥,桥下叠石为固,引舟相通,桥上人物,不见桥下纵迹,名为景龙江。江之两面,皆植奇卉异木,与殿宇对峙,备极辉煌。徽宗常率领侍臣前往游览,仰观俯察,极目赏心,几若身到瑶台,羽化登仙。心下快乐非常!回顾侍臣道:“这都是蔡太师爱朕,议建此宫。又赖童太尉等苦心经营,始得告成。古时秦始皇、隋炀帝,大兴土木,恐亦未必有此佳胜。”

  左右侍臣道:“秦隋亡国之君,安能比及陛下。况陛下所赏鉴,皆山林间弃材,无伤盛德,有益圣躬,可谓直超前古,上拟唐虞了。”

  徽宗道:“朕亦常恐搅民。只因蔡太师查核库余,约有五六千万,所以兴筑此宫与民同乐的。”

  侍臣闻了此言,又谀颂一番。徽宗愈加心酣意畅,神迷志荡了。

  要知人主在位,全仗小心恭俭,寅畏敬天,倘若侈心一开,那神仙土木,选色征歌的事情,就没有一件不要做到了。徽宗宫内,除郑贵妃幸得宠幸外,尚有王谓妃、乔贵妃,还有大小二刘妃,最得欢心。以下便是韦妃等人了。

  二刘妃皆系出寒微,以色得幸。大刘妃生子三,曰棫,曰模,曰榛,于政和三年病殁。徽宗不胜伤感!追册为明达皇后。

  小刘妃本是酒家之女,夤缘内侍,得人崇恩宫,侍元符皇后刘氏。刘氏自前为太后之后,时时干预外事、且因不耐宫廷寂寞,做出了许多暖昧事情,为徽宗所知,欲加废逐。诏命尚未下降,先饬内侍责问。刘氏不胜羞惭,竟就藤钩上悬带自尽而亡。宫内所有侍女,尽行放出。小刘妃不愿归家,寄居内侍何诉家内。

  适值大刘妃病殁,徽宗不胜思念。内侍杨戬便盛夸小刘妃姿色,说是可以移花接木代替大刘,徽宗立命召人。那小刘妃天资聪颖,善承意志,一切装饰尤能别出新意,每戴一冠,制一衣,无不精致绝伦,宫禁内外竞相仿效。因此徽宗对于小刘妃,比大妃还要宠幸。不到两年,即由才人进位贵妃。

  此时小刘妃已生三子一女,名花结果,芒菲顿减。徽宗又觉得心中不足。一日,因游幸已倦,坐在千秋亭上闷闷不乐,时有高俅、杨戡在旁陪侍,高俅见徽宗不快,便进言道:“陛下贵为天子,何事不可为!正可及时行乐,以期不负韶华。况人生如白驹过隙,若不自寻欢乐,未免老大徒伤悲了。昔幽王宠褒姒之色,楚王建章华之台,明皇宠幸杨贵妃,汉帝嬖爱飞燕,陈后主有玉树后庭之典,隋炀帝有锦缆长江之游,朝朝歌舞,夜夜管弦,也不枉了一生受用。陛下不闻昔人有诗道:

  人生如过隙,日月似飞梭;
  百年弹指过,何不日笙歌。”

  徽宗道:“卿言甚是爱朕,朕当排遣愁怀,力寻欢乐,以免辜负年华。”

  正在说着,忽然一阵风飘过来管弦之声,甚为嘹亮。徽宗微笑道:“朕深知九重,反不如小民这样快乐。朕欲出观市尘景致,恨无其由。”

  杨戬连忙奏道:“这个甚便。陛下只要扮做秀才模样,臣等装为仆从,自后宰门出去私行,就可以畅观市尘风景了。”

  徽宗大喜!立刻换了衣服,引着高俅、杨戬,一径出了后宰门,竟自穿长街,游短巷。只见汴京城里,都是些歌台舞榭,酒市花楼,真是个富贵繁华,锦天绣地。

  徽宗看了,好不高兴,与高、杨两人只顾游玩,不觉天色将暮,行到一处地方,名为金环巷,觉得这里的风趣更与它处不同。只见巷内人家,门按塑像,户列名花,帘儿底笑语喧华,门儿里萧管嗷嘈,一个个粉颈酥胸,一人人桃肋杏脸。徽宗瞧了,心内甚喜。又前行了几步,见一座大宅,粉墙鸳瓦,朱户兽环,飞檐映绿郁郁的高槐,绣户对青森森的瘦竹。徽宗问高俅、杨戬道:“这座邸第,不知是哪个大臣的,盖造得很是清幽哩?”

  正说着,忽闻有人咳嗽。徽宗连忙观看,见这翠帘高卷,绣幕低垂,帘儿下有个美人,鬓嚲乌云,钗簪金凤,眼横秋水之波,眉拂春山之黛,腰如弱柳,肤似凝脂,十指露春笋纤长,一窄衬金莲稳小。若道是郑观音,不抱着玉琵琶;若道杨贵妃,不擎着白鹦鹉。恰似嫦娥离月殿,恍如织女渡银河。

  真个是:

  嚲眉鸾髻垂云碧,眼入明眸秋水溢。
  凤鞋半折小弓弓,莺语一声娇滴滴。
  裁云剪雾制衫穿,束素纤腰恰一搦。
  桃花为脸玉为肌,费尽丹青描不得。

  这个美人,正是汴京城里有名的烟花行首,这日出来闲眺,正与徽宗打个照面。徽宗不禁暗暗的喝了一声采,高俅、杨戬早已听得,便依着徽宗视线望去。李师师瞧着高俅,恰对他一笑。原来高俅曾与李师师有些认识,所以笑面相迎。高俅遂密启徽宗道:“这是名妓李师师家,陛下愿去游幸么?”

  徽宗道:“这恐未便。”

  杨戬道:“臣等都是陛下心腹,必不泄漏风声。况陛下微服出游,有谁认识?若进去游幸一回,也属无妨。”

  徽宗心内原很爱李师师的美貌,巴不得立亲芳泽,便对高俅道:“如戬所言,没甚妨碍,朕就进去一游,只是要略去君臣名分,勿使人识破机关。”

  高俅领命,遂引徽宗步入门内。

  李师师早已上前迎接,让他三人登堂,向前行礼,相让坐下。

  师师奉茗肃宾开筵宴客,徽宗坐了首席,高俅、杨戬挨次坐下。

  师师末座相陪,执壶进酒,询问姓名。徽宗便说了个假姓名,杨戬也捏造了一个,轮到高俅,也诌了两个字,师师不禁向他微微一笑。高俅暗暗递了个眼色。师师是何等心灵性巧的人,察言观色,早已会意。便打叠起精神侍候徽宗。酒过数巡,又提起了娇喉,唱了几支小曲。徽宗看着师师,轻挑微逗,眉目传情,早已忘记自己是个皇帝,便与师师百般调笑起来。高俅、杨戬便在旁边鼓助兴致,渐渐的谑浪笑傲,绝无忌讳。

  直至夜静更深,徽宗还没有回宫之意。高俅早已窥破其意,一面向李师师渐洽,一面密语徽宗,请圣驾留院住宿。徽宗点头许可。高俅、杨戬即行退出。徽宗见两人已去,便拥了师师,入帏安寝。师师初来雨露,明知他是位贵人,自然放出手段,百般奉承。这一夜的风情,比那后宫妃嫔,欢娱万倍,无如更长夜短。天色微明的时候,高俅、杨戬已竟入内,请驾启行。

  徽宗无奈,只得披衣而起,与师师叮咛后期,抽身而去。

  回到宫里,勉强御殿临朝,一心只记念着师师,哪里还有闲情去理政事?只觉得师师的可爱,不但王、乔二妃不能比就,就是小刘妃这样美艳如花也不能及得。因此茶里饭里,坐处卧处,都惦念着师师。但是深居九重,不便每夜微行,只得忍耐,好容易挨过两天。恰有学士王黼侍侧,徽宗忽向他问道:“朕欲出外察访民情风俗,卿以为可否?”

  王黼乃开封人,曾在崇宁间登进士第,外结宰相何执中,蔡京,内交宦官童贯、梁师成、杨戬,屡次升迁,擢为翰林学士承旨。平素甚有口才,专务迎合,深得徽宗信任。夜宿李师师家的事情,早有杨戬暗中告知,此时听得徽宗欲外出,便回奏出两句话来。

  未知王黼说的什么?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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