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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五回 绍述事众奸佞登朝 恃宠爱刘美人进谗(2)


  翰林学土范祖禹,深恐小人乘机尝试,便上了一道奏疏道:“陛下初次亲政,乃是紧要之时,国家盛衰,社稷安危,生民休戚,君子小人的消长,天命人心的去就,都在此时分别,岂不可惧!太皇太后大功大德,虽然布于天下,然而前次驱逐的小人,怨毒已深,全仗陛下有以压伏才不敢乘隙而起。若辈此时,必心存报复,难保不设法来离间陛下,全仗陛下防微杜渐,遇有邪说奸言,加以重惩,始可使之知难而退。”

  奏疏上去,竟如石沉大海,绝无声响,反而—下诏起用太监刘瑗等十人,进内廷给事。这十个太监,都因不安本分,却为宜仁太后所罢黜。范禹祖又上疏谏阻,哲宗只是置之不理。

  于是这些乱政的小人,却一齐起来了。当时吕大防奉派了山陵使,前去督工勘地,方才出京,他的弟子杨畏,就背叛了大防,竟上疏道:“神宗改定法制,为的是永垂万世。陛下身为人子,岂可不讲求继述。”

  哲宗听了,很觉入耳,便召问杨畏:“先朝旧臣,有哪几个可用?”

  杨畏进举章惇、安焘、吕惠卿、邓润甫、李清臣等各加褒美;且言神宗建立新政与王安石创行新法,实是明良使交济,足致富强。今安石已殁,惟有章惇才学与安石相似,请即召为宰执,先朝德政,不难恢复。

  哲宗深以为然,章刻下诏,开复章惇、吕惠卿原官。又用李清臣为中书侍郎。邓润甫首请哲宗,效法武王继述文王之志,以治天下。哲宗深为嘉许!于是此言继志,彼言述事。范祖禹、范纯仁、苏轼、苏辙等,皆次第贬谪;召曾布回京,用为翰林承旨。曾布请将先帝定的新法,一一修复,又请改元以顺天心人意。哲宗便命从四月起,改元绍圣。天下臣民,这才晓得哲宗意思所在。

  此章惇已为首相,第一件即议复免役法,令各官会议。各持一说,久而不决。蔡京方奉召为户部尚书,谒见章惇。谈起此事,蔡京笑道:“照这样游移不决,还能办事么?只要照熙宁旧章而行就是了,还有什么可议的呢?”

  章惇恍然大悟,于是复免役法、免行钱、保甲法、罢十课举士法,令进士专习经义,除王氏字说禁令。黄履、张商英、上官均、来之邵等,乘势修怨,都说司马光妄变成制,叛道悖理。哲宗命廷臣会议,章惇、蔡京,请将司马光、吕公著掘棺戮尸。适知大理府许将,内用为尚书左丞。哲宗问及戮尸事,许将从容道:“此非盛德之君所为,请陛下三思。”

  哲宗乃追夺司马光、吕光著官爵赠谥,仆所立碑。其余吕大防、刘挚、苏辙等,一概贬官,并分司南京。章惇心还不足,又钩致文彦博等三十余人罪状,请旨一齐远贬岭表。李清臣乃进言道:“要改先帝成法,虽不能无罪,但诸人皆累朝元老。若从惇言,恐大骇物听,应请从宽为是。”

  哲宗点首称然,乃颁诏除司马光以下,悉置勿问。

  原来,李清臣并非袒护元祐诸贤,他当初首先发起绍述,原指望为相。谁知事成八九,首相的位置忽被章惇夺去,心实不甘,因此遇事与惇反对。章惇又荐用吕惠卿,有诏令惠卿知大名府。监察御史常安民上言:“北都重镇,惠卿不足胜任。试思惠卿由王安石荐引,后竟背了安石,待友如此,事君可知,今已颁诏命,惠卿必过阙请对,臣料他入见陛下,必泣述先帝,希望留京了。”

  哲宗闻言,还是半信半疑,乃惠卿到京,果然请对,果然述先朝事,涕流交颐。哲宗正色不答,惠卿只得辞退赴任。章惇得知此事,隐恨安民。

  恰巧安民又劾论蔡京、张商英接连数本,末了一本。且斥章惇专权植党,乞收回主柄,抑制权奸。章惇挟嫌愈深,密遣亲信,对安民说道:“君本以文学闻名,奈何好谈人短;能稍事安静,当以高位相报。”

  安民正色斥道:“汝乃为当道做说客么?烦汝传语,安民只知忠君,不知媚相。”

  这一来,章惇气愤已极,立嗾御史董敦逸,弹劾安民与苏轼兄弟,素作党服;安民乃谪滁州监酒税。

  章惇、蔡京乃钻营宫掖,恃刘婕妤为护符,且追溯范祖禹当初谏乳媪事,指为暗斥婕妤,坐诬谤罪,且牵及刘安世。哲宗只要得婕妤的欢心,无论何事,都可行得,遂谪范祖禹昭州别驾,安置贺州。刘安世新州别驾,安置英州。刘婕妤从此愈加得势,遂闹出一大冤狱,连皇后都废掉了。

  原来,刘婕妤恃宠而骄,每每的轻视孟后,不循礼法。孟后性情和顺,从不与她争论短长。那些中宫内侍,冷眼旁观,见刘婕妤无礼已甚,大家心为不平。这年正月,孟后率领妃嫔,朝景灵宫。三宫六院,随从的人很是不少。行礼之后,皇后就坐,诸嫔御皆侍立于旁。刘婕好心里很不愿意,料着皇后不能奈何她,便独自一人,轻移莲步,走向帘下去看花。中宫侍女陈迎儿,口齿伶俐,遂抗声道:“帘下何人,皇后宝驾在此,难道不知么?”

  刘婕妤非但不肯过来,反而竖起柳眉,要与迎儿争论,后见站立两旁的宫娥内侍,一个个都怒眉横目,大定怀着不平之意,方才不敢开口。迎儿再要呵斥,孟后以目示意,只得罢了。孟后回宫,妃嫔等随后回归。刘婕妤已怀着一腔怒意,只是无从发泄,暂时忍耐。

  到了冬至令节,又随了孟后去朝谒太后。孟后率妃嫔至隆惇宫,太后尚未御殿,大众在殿右等候暂行就坐。向例皇后坐椅,朱漆金饰,妃嫔不得相同,此次当然照例。众人皆已入坐,惟刘婕妤立定了不愿意坐。内侍郝随,明白婕妤之意,便取了一张与皇后相同的坐椅来,与她坐下。哪知刚才入座,忽然有人传呼道:“皇太后御殿了。”

  孟后与妃嫔等,尽皆起立。婕妤也只得立将起来,等了片刻,仍不见太后出外,后、妃等又陆续坐下;刘婕妤也坐将下去,不意坐了个空,一时收缩不住,竟仰天跌了一跤。侍从连忙扶起,已跌得玉山倾倒,云鬓蓬松。

  嫔御们莫不窃笑!

  刘婕妤经这一来,真是惊愤交集,气满胸膛。欲要发作,又在太后宫内,倘若闹将出去,自己不得便宜,只是强自忍耐,等过后了再设别法,以报此仇。当下含着眼泪,叫侍女替她整理衣服,代刷鬓云。刚才完毕,太后已经临殿,御座受朝。孟后带了妃嫔,行过了礼。太后也无甚问答,随即退出。刘婕妤气愤愤的回宫,坐在那里哭泣。太监郝随劝道:“娘娘也不烦着为了这事生气,自己保重身子要紧;倘能生下个太子,这中宫的坐位,怕不是娘娘的么?”

  刘婕妤恨恨的道:“有她无我,有我无她,总要与她拼个上下,方才出得这口怨气。”

  正在说着,恰巧哲宗进来。刘婕妤也不去接驾,直至哲宗走近前来,方才慢慢的立起。哲宗见她玉容寂寞,两眼含泪,不禁问道:“今日是冬至令节,朝见太后,敢是太后有什么责斥么?”

  婕妤道:“太后有训,理所当从,怎敢怀怨。”

  哲宗道:“此外便有何人敢来惹卿?”

  婕妤乘势跪下,带哭带说道:“妾被人家欺侮死了。”

  哲宗道:“有朕在此,谁敢侮卿,卿且起来,与朕说明,自有办法。”

  婕妤只是啼哭,一语不发。

  哲宗焦急起来,便问郝随究为何事?郝随即跪陈大略,却一直咬定是皇后的主意。哲宗道:“皇后循谨,必不至此。”

  婕妤接口道:“都是妾的不是,望陛下撵妾出宫。”

  说着,枕在哲宗膝上,一味娇啼。哲宗最宠爱的是刘婕妤,今见她哭得如此模样,心内不胜怜惜!只得软语温存,好言解劝,费了无数言语,方把刘婕妤劝住了哭,起来陪侍哲宗。哲宗又命取酒肴来,与婕妤对饮消愁。饮到了酒酣耳热,已是夜漏沉沉,方才归寝。

  从此刘婕妤一心一意要谋害皇后,日与太监郝随商议计策,要想下手。

  未知皇后如何遭害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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