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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回 疑怪物英雄初诞 宴父老豪杰还乡(2)


  马氏得请,欣然而退,遂为元瓘广置姬侍。其后鄜氏生弘僔、弘倧;许氏生弘佐;吴氏生弘俶;众妾生弘偡、弘亿、弘偓;弘仰、弘信,马氏皆亲自抚养视同己出,常置银鹿于帐前,唤诸儿坐于其上,以为嬉戏。钱镠见元瓘纳妾生子,亦叹马氏之贤,常称扬马氏道:“吾家宗祀有主,皆汝之力也!”

  钱镠自得诸孙,颇为欣悦!平日宫中未尝夜宴,因于除夕,设椒盘,燃画烛,召子孙依次列坐,合家欢宴,命诸孙鼓胡琴,叙天伦之乐,酒至三行,即命撤宴道:“莫令人称我为长夜之饮也。”

  后人读史至此,亦作宫词一首咏钱镠勤俭朴素道:

  惊枕敧听惊夜丸,长年布帐不知寒;
  椒盘画烛逢今夕,唤取胡琴一再弹。

  又有宫词一首,赞马氏为元瓘广置妾侍,得生诸子,且能亲自抚养,视同己出。其贤殆不可及,直可垂为壶范其词道:

  樛木恩推壶化行,玉羊州载梦罴成;
  宫闱镇日喧何事,银鹿纷纷看戏婴。

  词中所咏之玉羊,乃是钱镠生元瓘之时,先有一胡僧,持玉羊来献道:“国主得此,当生贵子。”

  钱镠谢而受之,遂以丁未年生瓘,适符胡僧玉羊之兆,故宫词中提及此事。

  钱镠以杭州潮水冲激,海涛汹涌,民田受累,无有穷时,遂议定建筑捍海塘,以御海潮,择期兴工,因怒潮急湍,版筑不就,屡建屡毁,乃作表申告于天,祝祷于胥山祠,并涵诗置于海门道:“传语龙王并水府,钱塘借与筑钱城。”

  投诗已毕,兴工再筑,仍为潮水冲激而毁。钱镠怒道:“潮神有灵,应顾合郡生灵。我筑塘卫民,非有私意,奈何屡次毁坏我的工程;这样的潮神,我当射之以示罚。”

  于是,采山阳之竹,造箭三千枝,羽以鸿鹭之羽,饰以丹珠,炼火刚之铁为镞,造箭即成。

  用苇敷地,分箭六处,再斋戒沐浴,陈币以祭,其币咸分方位,东方用青,九十丈;南方用赤,三十丈;西方用白,七十丈;北方用黑,八十丈;中央用黄,二十丈;鹿脯、煎饼、时果、清酒、枣脯、茅香、净水,各具六分,陈列香案,于丁日丙夜三更子时,亲自致祭,上酒三行,虔诚祝祷道:

  六丁神君,玉女阴神,从宫兵六千万人,镠以此丹羽之矢,射蛟灭怪,渴海枯渊,千精百鬼,勿使妄干。唯愿神君佐我,令我功行早就!

  祷告即毕,撤去香案祭礼,乘马回宫,独处静室,齐心一虑,养神蓄锐,预备明日抗拒怒潮。到得次日,天才微明即便起身,梳洗已罢,更换礼服,头戴天平冠,身穿赭黄绣龙盘金袍,内衷青猊甲,腰横碧玉带,脚蹬粉底乌缎靴,真个是银盆白面生光彩,耿耿丹心照汗青,由侍从诸臣,率领卫士,拥护着出来。文武僚属,早已齐集,参见礼毕。传令登程,一声令下,号炮齐鸣,鼓角迭起。钱镠在阶前,跨上了追风逐电能征惯战的白龙驹,前面列着仪仗,后面随着僚属,威风凛凛,志气昂昂,向钱塘江边而去。

  那杭州城内的人民,早已知道国主因筑捍海塘屡次为潮水冲毁,昨日已祭告天地神祇,要和潮神宣战,为民请命,此番前去,正是乘着早潮的时候,要去射潮神的。众百姓见了仪仗,已是欢声如雷,震动天地,待至钱镠乘马过来,一齐以手加额道:“国主为了我们,不辞辛劳去射潮神,我们快去助威呀!”一声叫喊,早就聚集了无数百姓,追随于钱镠的马奔将出来助威。钱镠见百姓如此齐心,甚觉欢喜!匆匆来到钱塘江边,停住了马,下了雕鞍,传命将特制的三千枝丹羽箭,取将过来,已预先选择五百名强弩手,各执硬弓,在岸旁侍候着。

  钱镠吩咐每名强弩手,领箭六枝,一字排齐对定江面,待早潮来时,闻梆子响即行动,不得有误。五百名强弩手,奉了命令,排列齐整,专等潮来,便要发箭,须臾之间,那早潮已经发动隐隐的似有千军万马之声,向江面涌来,一转眼,见一座银山势同崩裂一般,直卷入钱塘江中。那江水被潮头激动,也与没羽的箭一样,向四面乱射,那声音比半空中的怒雷还要响上几倍。

  钱镠见了,传令放箭。一声梆子响,那五百名梆子手一齐向怒潮射去,说也奇怪,不过每人射了五枝箭,那如山一般的怒潮,已是退将下去,顿时风平浪静,一些声音也听不见了。众百姓见潮水已退,齐声高呼道:“主的福音,潮已射退,我们从此可以永庆安澜了。”

  那欢呼的声音,正如雷鸣一般,后人有宫词咏钱镠射潮道:

  香茅脯枣佐清醅,水府函诗称霸才,
  夜半六丁趋海上,君主亲自射潮回。

  钱镠见强弩手,每人只射去五枝丹羽箭,那潮头已直退下去,心中大喜!即命停止射击,勘定海塘基础,以钱镠贯幢,用石建之,不过数月,塘工即成,又置龙山浙江二闸,以遏江潮入河,更辟候潮等门外,以利行旅,人民称便。

  海塘即成,钱镠因思自己少年时候贩盐为盗,出身微贱,今日身登王位,富贵已极,古人有言:当贵不归故乡,如衣锦夜行。况我自唐僖宗时征讨黄巢,即离临安,至今已数十载,祖宗丘墓久未拜扫,现在国事粗定,理应回乡省墓,抚问亲党,加恩闾里,方不负我这一生的事业;主张已定,遂下令旨,改其乡临安县为临安衣锦军,并择吉日,起节还临安,省视茔陇。

  到了启程这日,旌旗蔽空,戟钺映日,鼓吹丝竹之声,震动山谷。钱镠张着黄盖,骑了白龙驹,马前抓着一对一对的白龙旌凤节,金瓜银钺,以及红纱灯,金提炉等各种仪仗,那执仪仗的,都是另行挑选来的青年子弟,锦衣花帽,十分美观,后面跟随着六百名水犀军,保护王驾。原来这水犀军乃是钱镠亲自训练的劲卒,一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稍长大汉,武艺精通,弓马娴熟,并且深明水性,不论江湖河海,任你水势如何湍急,都能没入其中数日不出,真是陆斩虎豹,水断蛟龙,勇猛异常。

  钱镠仗着这支水犀军,横行水陆,到处无敌,所以能够奠定吴越,化家为国,此时因回乡省墓,并非行军打仗,只挑了六名,作为护卫,直向临安进发。

  那临安县尹,早已接天吴越王祭扫墓的令旨,已将钱氏祖茔修茸得整齐辉煌,便是钱镠幼年钓游之所,亦皆蒙以锦绣,甚至一树一石,曾经钱镠当日憩息抚摹过的,也披红挂采,以示欢迎,就是旧时卖盐的肩担,亦被乡人找寻了出来,韬以锦绣陈列着夸为盛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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