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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羽檄传来南都立主 彩云飞去北国迎銮(1)


  却说吴三桂驻师绛州,得着陈圆圆访得的喜报,快活得忘了形,托了使人,同席闲谈,要勾探圆圆的始末缘由。原来李闯大败回京,原要把圆圆与吴襄眷属一同斩首。这个消息,传到圆圆耳朵里,依旧谈笑自如。李闯闻知,非常惊诧,遂喊来问道:“我要杀你,你知道么?”

  圆圆道:“知道的。”

  李闯道:“你难道竟不怕死么?”

  圆圆道:“那是大王的恩典成全我,我还感戴不尽,如何还敢怕?只是替大王一面着想,未免有点儿不值。”

  李闯道:“我杀你怎么倒又有价值?你且说出这种道理来。”

  圆圆道:“大王前回派人到山海关招降,吴将军不是已经降了么。”

  李闯点头道:“不错,已经降了。”

  圆圆道:“后来怎么又反叛呢?”

  李狗道:“那个倒不仔细,光景听了满洲人指使么。”

  圆圆摇头道:“鞑子倒并不曾指使,吴将军兴兵,为的就为大王面前一个人。”

  李闯道:“谁呀?敢是就为你么?”

  圆圆道:“吴将军兴兵,听说就为的是我。

  现在大王杀了我,我果然不值什么。但恐吴将军与大王从此结下死仇,一辈子不肯干休。大王为了我这么一个人,结着这么一个利害的仇家,岂不是不值?”

  李闯道:“你的话很有道理,我不杀你了,带你同到陕西去,你愿意不愿意?”

  圆圆道:“那就是我的福气了。但怕吴将军为了我穷追不已,大王反又要受累。”

  李闯道:“依你便怎么样?”

  圆圆道:“为大王计算,还是把我留在京里的好,吴将军得着了我,他心里自然欢喜。

  我趁他欢喜当儿就可以说的,他不要来追袭,这么大王就好安安稳稳平抵西安了。”

  李闯道:“依便依你,只是太便宜了你们。”

  圆圆道:“我也无非为大王呢。大王要是敌得过吴将军,杀我也好,留我也好,就我总没有不依从的。”

  李闯于是把圆圆留在京里。清兵进京,冯有威帮着安民,无意之间,竟搜访着了,就专差走报三桂。当下那使人就拣自己知道的回禀了三桂。三桂大喜。中军官入禀:“人马歇息已满三时,请伯帅发令前进。”

  三桂听了,一声儿不言语。中军官站了半天,不见发落,只得弯着腰,又请一遍。三桂道:“谁叫你来催问?我是三军的主帅,要行要止,难道自己不会发令,倒要你这中军官费神不成?”

  中军官无端碰了一个钉子,不敢回驳,逼住身子,连应几个“是”,慢慢地退出帐去。三桂忽地想起一事,向帐外叫中军回来。帐外护军,一片声地传着。中军官忙转回来,垂手侍立,听候发令。

  三桂道:“咱们没有起马时,摄政王原教不要追赶。现在贼子已过潼关,那地方险不过,众将士辛苦了好多。时人纵不乏,马也要歇息歇息,我想还是回京,将息几时的好。你出去就传我令,人儿卸甲,马儿回首,一齐拔寨回京了。”

  三桂说一声,中军官应一声“是。”

  此令一下,合营将士都有些疑心。只是主帅军令,不敢违拗,只得收拾起行。

  一到北京,安顿了军马,三桂穿着行装,入谒多尔衮。多尔衮道:“正要发令召你,你倒回来了。”

  三桂问:“有何大事?多尔衮道:“史可法是什么人?你可知道?”

  三桂道:“史可法字宪之,号道邻,祥符人氏,崇祯戊科进士,现官南京兵部尚书。王爷问及他,敢是他也投顺我朝了么?”

  多尔衮道:“投顺了倒就好了。他现在与高宏图、马土英等,拥立福王朱由崧为皇帝,建元宏光,定都金陵。长江一带以及湖广两粤,都听他的号召。这件事情,你看如何处置?再不然,我耗费了这许多钱粮,劳了这许多 人马,好容易取得的锦绣江山,依旧双手捧还朱姓子孙不成?”

  三桂正欲答话,靴声响处,内监报说范阁老进来。只见范文程伛楼而入,请过安,多尔衮问他有甚事干。文程弯下身子,就在靴统里取出一卷子纸,向多尔衮道:“回王爷,南朝派人四处散布檄文,北京城里,也散了好多张呢。”

  多尔衮道:“这是摇惑人心的勾当,那还了得!你念给我听听,上面讲的是什么话儿。”

  文程应了一声“是,”

  展开那纸,朗声念道:

  呜呼!故老有未经之变,禾黍伤心,普天同不共之仇。戈矛指发,壮士白衣冠。易水精通虹日,相君素车马,钱塘怒击江涛。

  呜呼!三月望后之报,此后盘古而蚀日月者也。昔我太祖高皇帝,手挽三辰之轴,一扫腥膻,身钟二曜之英,双驱诚谅,历年二百八纪,何人不沐皇恩?传世一十五朝,寰海尽行统历。迨我皇上御宇,十有七年于兹矣。始政诛珰,独励震霆作鼓;频年御敌,碱持宵旱为衣。九边寒暑,几警呼、庚呼、癸之嗟;万姓啼号,时切已溺、已饥之痛。虽举朝肉食之多鄙,而一人辰极之未迁,遽至覆瓯,有何失序?

  呜呼!即尔纷然造逆之辈,畴无累世休养之恩,乃者焰逼神京,九庙不获安其主,腥流宫寝,先帝不得正其终,罪极海山,贯知已满,惨深天地,誓岂共生。

  呜呼!谁秉国成,讵无封事,门户膏肓,河北贼置之不问。藩篱破坏,大将军置若罔闻。开门纳叛,皆观军容使者之流;卖主投降,尽宏文馆学士之辈。乞归便云有耻,徒死即系忠臣,此则却运真遭阳九百六之爻,而凡民普值柱折维裂之会矣。安禄山以番将代汉将,帐中猪早抽刀;李希烈自汴州奔蔡州,丸内鸩先进毒。凤既于斩京口,剖尸之谬安逃?景亦毙于舟中,跛足之凶终尽,无强不折,有逆必诛,又况汉德犹存,周历末过,赤眉铜马,适开光武之中兴。夷羿逢蒙,难免少康之并僇。臣子心存报主,春秋义大复仇,业赖社稷之灵,九人已推重耳。诚愤汉贼之并,六军必出祁山。

  呜呼!迁迹金人,亦下铜盘之泪;随班舞马,犹嘶玉升之魂。矧具须眉,且叨簪绂,身家非吾有,总属君恩,寝食岂能安?务伸国耻,握拳透爪,气吞一路鼙。啮齿穿断,声断五更鼓角,共洒申包胥之泪,誓焚百里视之舟。所幸泽纲张翼宗之旗。协恭在位,愿加恂禹,挟兴汉之钺,磨厉以须二三子,何患无君。金陵成尊正朔,千八国不期大会,江左赖有夷吾。莫非王士,莫非王臣,吾请敌王所忾;岂曰同袍,岂曰同泽,成歌与子同仇。聚神州赤县之心,直穷巢穴;抒孝子忠臣之愤,歼厥渠魁。班马叶乎北风,旗常纪于南极。以赤子而扶神鼎,事在人为,即白衣而效前筹,君不我负。一洗搀枪晦蚀,日月重光;再开带砺山河,朝廷不小。海内共扶正气,神明鉴此血诚。

  谨檄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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