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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奸计成一网打尽 正人败八面受敌(2)


  且说阁老韩爌,吏部左侍郎李邦华、巡关阁部孙承宗,都是一心一意辅佐国家的人,常常有书札往来。凡是朝廷大事,孙阁部无所不知,不只靠邸报一样做耳目,访朝政。孙阁部每听得魏忠贤心腹替他排斥正人,引用奸党,心上好生不平,每每要入朝面君,剖明忠奸两路,补奏杨涟二十四大罪所未及。

  这甲子冬十二月,孙承宗妄视各边回来,单骑直抵通州,具本求面奏军中当事。魏广微正翻局的时节,听了这话,惊愕不定,怕孙承宗是皇帝敬重的人,倘或面君时节说出贤奸利害的关头,皇帝听信了,不是当耍,急忙忙走来对魏忠贤道:“孙阁老提五万人马来扫清君侧,他属意尃在叔父。还不早作堤防,必为所算。”

  魏忠贤听了这话,肉颤胆落,牙关格格上下相打,想了一回,道:“凭他怎么,料他还怕皇帝。假传圣旨只说关门事大,立刻要他回关门去,不放他进来,便不妨了。他若不奉圣,旨闯进禁城,孩儿崔呈秀们怕不会劾他违旨欺君,弄他落水么。”

  魏广微道:“好计,好计!快传旨兵部,催他回边便了。”

  魏忠贤慌了手脚,时已二更有余,假说圣旨。半夜开了宫门,召大司马,及至昏夜仓惶,各兵部已到午门,厂卫差八校尉传旨:兵部尚书与职方司郎官快催阁部还关保守,若过巳时,兵部官重处,阁部听勘,到卯、辰时节,魏广微又大言于朝堂道:“若世宗朝有此悍臣,就砍了。各衙门与少司马交互作奸,若论我意,都该拿问。”

  未时通州回咨已到,方才罢了。次日,御史崔呈秀领魏忠贤旨,首上一本,“为国家欲求保泰之策,先讲御每之计,谨陈肤见,仰佐中兴事,”

  内荐魏忠贤修城、建坊、荫袭,参劾孙承宗欺君悮国,乞赐罢谴。过了几日,御史李蕃也上一本,本内参阁部孙承宗擅离汛地,拥兵逼都,比之李怀光、王敦,叛逆当诛。这本比崔本更毒,都是魏忠贤教他如此。小人只图权珰欢喜,加官进禄,那顾天子封疆,谁怕朝野公论。幸得天启皇帝平日极知孙阁部忠诚,不信谗谤,职方司郎正人君子,不肯杀人媚人,屡屡自部堂申救。后来魏忠贤吹以糜饷破孙承宗家,到底天启不依,仅得休致回去。有诗为证:

  每有不平事,但存未坏身。
  丰功边腹着,孤影鬼神亲。
  世论余青史,西风想故人。
  至令谈往绩,洒泪咽惊尘。

  此时一班义子义孙人人思想做尚书阁老,只管搜索人的过失,奉承权珰,趁孙承宗到通州一事,纷纷归罪韩爌、李邦华。忽传内旨,切责首相韩爌、他又得告病求归,奉旨回籍调理。这是好好做他去的了。不多几日,削了吏部左郎李邦华、翰林缪昌期的官,也都星夜出都门,惟死祸来难躲。那义子徐大华又纠合了御史梁梦环4给事中杨维垣一班虎狼手,齐心上本,纠击正人,为一网打尽之计。徐大化道:“等我来,等我来。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。还借汪文言性命,便可杀尽此辈。”

  先上本,复逮汪文言付镇抚司狱。阮大铖又撺掇魏忠贤召还降黜御史贾继春、徐景濂、王志道,复了原职,好做帮手。又起乔应坤为左副都御史。应坤在半路就上一本,指参李三才为东林党魁,张问达、赵南星、高攀龙、曹于汴、段然为同党,浊乱朝廷,不当轻宥。只为都是大臣,奉旨“该部知道。”

  以见永不叙用的意思。

  到了乙丑二月里,忽传内旨,科场逼近,考官务各小心敬慎,毋得徇私腾谤。湖广、浙江、福建、江西、山东试录策问,有诋毁朝政言语,将正副考官十人俱降级调外。湖广主试是编修方逢年、兵科左给事中章允儒,浙江主试是编修陈子壮、吏科给事中周之纲,福建主试是检讨顾锡畴、兵科给事中董承业,江西主试是检讨丁干学、吏科给事中郝士膏,山东主试是工科左给事中熊奋渭、兵部职方司主事李继贞:都是有名的文人,不附权珰的君子,降调是他们甘心的。

  只是魏忠贤从此以后越越不肯放松,分付那十虎十彪,义子、义孙,该下手的,须尽情剿除了,方才满意。那些应募献勤的。谁不磨拳擦掌,争先上本。御史维垣诬奏侍郎王之寀,大理寺徐大化诬奏杨涟、左光斗,御史倪文焕诬奏李邦华、周顺昌、林枝桥。已削籍的,严旨诘责;未去位的,削夺不恕。一个朝廷弄得空空荡荡,没什么正人君子了。就有几个,或做陪京的官、外任的官,亲近皇帝的去处,都是化朼腹布满了。

  给事中霍维华特上一疏,说三案是非,大约说推立之时,方哲、范济世、顾慥俱在,何烦刘一燝、杨涟、左光斗居功;排选侍者王安一人,而李进忠、刘朝无罪拟斩,非黄克缵力诤,选侍何以安其生;风颠之张差,刘廷元、岳骏声口词明白,协审王之寀、陆大受造舛缪之说,开衅骨肉;孙慎行起自田间,借题红丸加从哲以弒逆之罪,小人承望风旨,独黄克缵、王志道、徐景濂、汪庆百,凿凿足砥一时之柱,伏乞将一应章疏宣付史馆,以垂信史。给事中杨慎修也上一本,乞将三案章奏大略编次成书,刊行天下。

  这个计较正为附权珰的都是三朝要典上的好人,就如按册点将,不须再叙出身;又如江南豪仆投靠,但凭一呼即至。徐大化又献计道:“大约那正人君子原不多几人,只须就我奏逮的汪文言,便可罗织此辈,成一大狱了。”

  魏忠贤遂分付许显纯快快勘问汪文言,“必须如此如此,不可有燝。”

  许显纯提出汪文言,当堂审问。汪文言道:“你要我如何说?到此地位,总是有天没日头。若要我诬陷正人,我必不肯。”

  许显纯取出一单,逐一唱名问他。单上开的名道:

  赵南星 杨 涟 左光斗 魏大中
  缪昌期 鄈 渼 袁化中 惠世扬
  毛士龙 邹维琏 庐化鳌 夏之令
  王之寀 钱士晋 徐良彦 熊明遇
  施天德

  唱完了名,问道:“你过赃多少?可明白招成,免受刑罚。”

  汪文言道:“这班人我不认得多,但都是正人,如何有赃?”

  许显纯大怒,唱令动刑,把个汪文言拶敲夹打,五刑备极,只是叫道:“苍天嗄!我汪文言宁死,怎肯妄扳一人!”

  许显纯见他如此,没奈何了,喝令还监。竟同自己代笔的商议了,自为狱词,采用杨维垣、徐大化所奏的诬本,道:“熊廷弼之缓狱,皆周朝瑞、黄龙光、顾大章受贿使然,并赵南星等十七人,皆汪文言居间通贿,紊乱朝政。一面上本,一面把汪文言讨了气绝,使他死无对证。许显纯的本今日上了,明日就传内旨:“遣缇骑速逮杨涟、左光斗、魏大中、袁化中、周朝瑞、顾大章共赵南星等,着抚按提问追贼。”

  旨意一下,谁敢申救。况且朝里也没多几个好人了,正人君子真是个八面爱敌。有诗为证:

  老子床头手一编,函关旧史久流传。
  关心欲扫污泥地,满眼徒看沉醉天。
  朽草依光犹有命,瓜匏失水已无权。
  可怜久作鸣驺客,两手垂垂泪各县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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