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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白莲贼平归己功 中书官败累众正(2)


  且说丁寡妇泰山进香回来,一路又纠合了好些人入伙,入他白教的足足有一千人了,差人知会了徐鸿儒,各各教他演习弓马,不在话下。那知朝中只有魏忠贤专权,连皇帝都只叉手俯躬凭他提调,京师里轻薄口嘴竟比做提偶人儿一般。贵州安奢二土酋作乱,杀了抚按司道等官。江西妖人程鹏又私藏谶纬三十篇,妄言国运,倡乱一方。虽亏了妄抚房壮丽设计收捕,也几乎弄出大兵戈来。建又有红毛反叛,巡抚南居益屡战不克。彭湖地方虽在海中,竟如一府分被据。

  徐鸿儒妄游回巨野县来,把各州县头领投入白莲教的兵将总算起来,已有十二万人马。丁寡妇一队能使妖术,更精建,竟移檄各头领,俱于五月五日起兵,徐鸿儒带领兵丁杀进县来,知县余子翼已闻风登城,把炮石打下。

  徐鸿儒怕初起手时万一攻城不下,反为不吉,竟杀奔曹州郓城县有劲兵扎住的所在,去打家劫寨,杀人如草,回来据了梁家楼。这梁家楼不是大地方,那里屯扎得住,况兼十二万的兵不曾派定,散散漫漫东攻西击,就是破了一处,并不常住。

  梁家楼的管寨,被余子翼领快手民壮竟攻破了,徐鸿儒走入于寡妇军。丁寡妇道:“将主须发檄文,调各州县头人马,都期定七月初一日,在衮州府宽敞地会集,然后派定某将领兵往某处。也只好分作两路,先破了几个城池,有了巢穴,方能成事。”

  徐鸿儒依了他,传檄各处。果然初一日辰时,俱会于高桥地方,南往衮州府城,只得十八里路。兵将到齐,参见将主徐鸿儒已毕。其时骁将原少,丁寡妇是女将中第一了。还有个手下又有七八员上得阵的副将。徐鸿儒和丁寡妇商议定了,遣刘子孝带了十余将、三万兵,打从邹、滕两县南犯徐州;遣齐本恭带了五六员将、三万兵,攻打衮城;自己同丁寡妇一干将,反从东阿汶上小路,出峄县去破了曲阜,再趋郯城。若是处处得滕了,再当传檄会兵于黄家营,为渡淮之计。分派已定,各领兵将住了一日。于炮起程。正是:

  个个望鞭敲金镫响,人人想齐唱凯歌回。

  且说刘子孝领兵打从中山店过去,前哨马来报道:“邹县县官都逃了。”

  子孝分付快趱上前去。三十里到了邹县,进城歇马,兵丁骚挠居民,号哭震天,那里禁约得住。第二日起马,八十里到了滕县,城门紧闭,人影儿也不见一个。刘子孝怕兵丁掳掠,不想入城,遂分付宽处安营,明日早走。只可怜城外居民,又被劫掠一番。次日往南进发,一路都不停搁,看看徐州近了。徐州有个杨兵备驻扎,听见都道白莲教贼数万余将到了,杨兵备吓得面如土色,抖个不了。

  知州汪心渊,弋阳人,是个大经济不怕死的人,进兵备衙门里来禀,只见杨兵备已抖倒在案桌边地下了,没奈何只得唤门子皁隶扶进私衙。汪知州只得升堂发令,代兵备行事,拨民兵上城,同兵快坚守。大炮大石,来就打下,日里不,食夜里不睡。相持七八日。杨兵备渐渐出堂,只请知州护卫他,任凭知州便宜行事。

  汪知州散储布粟,亲身监阵。贼见城里发兵,疑是从天而下,都狂奔河浒,主将那里按捺得住,可怜三万无辜,一半杀了,一半赶在黄河里葬于鱼腹。刘子孝身被射了八箭,也投在黄河里,尺骸顺流而去,不知下落。后来兵备自觉羞惭,反勾同了崔呈秀,坐汪知州三万赃下狱,大功不得升叙。正是:

  大风吹倒梧桐树,自有傍人说短长。

  且说齐本恭带了兵将。反从衮州南边抄将过去,把南门了。城里总兵杨肇基是个大将,用兵井井有条,分付紧闭城门,坐观其变。谁知衮州大雨十日,地下成河,杨总兵知贼无备,忽遣游击蒋绍芳、都司廖栋分兵出城,两下夹攻,杀得他大败亏输。本领残兵败将逃至横河,山水暴发,官兵又至,一半被杀,一半被淹死了。报至京师,魏忠贤公然以为己功。又发牌与巡抚赵彦,催他剿尽杀绝,毋得纵贼蔓延。

  那时徐鸿儒同丁寡妇因破了滕县,又破了峄县,声劫大振,在夏镇、峄山又各占了要害,立了巢穴,分兵将重去守了邹县。总兵杨肇基南征北讨,不知上了少战阵,那怕你这么么小丑。只在峄县城方与丁寡妇交兵,被他妖术授惑了,官军输一阵与他。次日用鸡犬血喷去,妖法不灵,丁寡妇兵败,不知逃往何方。郯城、曲阜的围,都是丁寡妇的家将领兵,闻了丁寡妇败走,一时围俱解,杨肇基领兵直捣巢穴。徐鸿儒死守邹县孤城,手下兵将也拼命死战,直至十月粮尽授绝,徐鸿儒出城就缚,只求饶了城中百姓,山东一带地方才得太平。

  巡抚赵彦上了报捷的本,天启皇帝龙颜大悦,将赵彦、杨肇基升赏,将一犒劳,也只是平常恩赉,反归功魏忠贤,荫一子锦衣卫指挥,举朝不服,人人要上本。亏得赠了贵州死难的徐可求荫一子世袭锦衣卫千户,大家才不言语了。癸亥二月,朝里纷纷说起白莲教贼平定大功,赵彦只是加衔,坐着的反得荫子,左光斗、魏大中等攘臂争先,再要上本。崔呈秀、阮大铖忙报与魏忠贤,只得趁兵部尚书的缺,把彦升了兵部尚书,个个以为得人,也就罢了。

  只是魏忠贤恨煞那左光斗、魏大中两个,一日请那崔呈秀、傅櫆、阮大铖、杨维垣、倪文焕一班心腹官儿到私宅议事,忠贤道:“别个如李应升、黄尊素虽不归顺咱们,本里还只隐隐的带说,官里那里在意;左、魏二人明明白白要大胆阻我的封荫,动不动说甚么祖制祖制,不知他做谁的官儿,全不怕我。烦列位想个计较,先摆布他两个,咱心上才喜欢。就是叶阁老也可恶,不敢与咱做封头,却又与这班人交好。咱听见说什么东林党,也要慢慢弄了他去。”

  阮大铖道:“东林党这一班人个个与上公相拗,不消说的了。如今江南又起了个复社,与东林党做接手。上公若不大振朝纲,严刑嶲法,削灭几个首恶,人也不怕。”

  崔呈秀道:“就是劾咱的高攀龙,也是东林一派,如今他坏在家里,慢慢也饶不过他。只是左、魏二人,须是阮哥想一个主意,替上公出气。”

  傅櫆对阮大铖道:“汪文言如何?”

  阮大铖笑道:“我倒忘了。上公在上,有个徽州门子汪文言,原是犯罪逃走到的,不知怎么营谋,叶相公特荐他做了中书,如今在外揽权做事,明明是东林的走卒了。左光斗是我同乡,常闻得他与文言交好。魏大中极不肯拜客的,也与文言书帖往来。只消两衙门里那个动一本,说汪文言门役滥窃中书,交通内外,左、魏二人与他心腹,不当比匪。如此一本,只说得一个汪中书,两衙门不好申救,连荐主叶向高不必指名,也在比匪之内了,岂不一网三鱼,随手可得。我与左光斗一县的人,不便出名。只消那一位替上公干了这事,便是一功劳了。”

  傅櫆欣然认了本,一齐打恭别了。魏忠贤好不快活,只等本上,就耸恿天启批了正是:

  计就月中擒玉兔,谋成日里捉金乌。

  且说傅櫆第二日与阮大铖商议了本,也不送与魏忠贤看了,第三日竟在通政司挂了号,送上去了。本上说左光斗、魏大中不宜与汪文言相狎,请褫其职,以为比匪之戒;又说汪文言门役滥窃中书,交通内外,欺君误国,当诛。第四日内传特旨:“着锦衣卫着官旗速拿汪文言狱候旨。”

  本上还不批出左光斗、魏大中,看他们如何辩本。这正是魏忠贤大奸大诈处。有诗为证:

  坠地忠良报国心,东林节义祸机深。
  奸雄百计今何在,忍使神州竟陆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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