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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四回  碧血溅衣寡君自晦 青衣入诗稚子蒙恩(1)


  却说光绪帝因在醉后与隆裕皇后争吵,一个不小心,把皇后头上的一支玉白簪碰落地上,顿时跌做两段。因为这支簪是高宗所传,长约四寸,晶莹光洁,没有一些斑点的,确是件宝物。光绪帝缔婚的时候,西太后就赐给皇后了,也算是清室传家之宝。今天坠地跌断了,皇后早已着慌,便垂着泪说道:“这支簪原是祖宗的遗物,又是老祖宗赐给的,现在被皇上跌断了,我怎好去见老佛爷呢?”

  隆裕皇后说着,便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。瑾妃知道这事闹大了,一边慰劝皇后,一边又替皇帝担忧。皇后哭了一会,忍着泪说道:“别的不用讲了,簪也断了,这责任须皇上担负,就一块儿去见老佛爷,听候处分吧!”

  光绪帝初时见玉簪跌碎,倒也有些懊悔,连酒也醒了。这时听得皇后说要一道去见西太后,不觉又把气提了上来,大怒道:“区区一支簪儿,即便是朕弄断了,也不见得会拿朕怎么样,你开口闭口用太后来吓人,朕便害怕了吗?”

  说完,对着地上的断簪再奋力地一踏,接着又愤不可遏地说道:“你快去告诉太后,说朕有意这样做的,看拿朕怎么办吧!”

  隆裕后见皇上发怒,也不敢再说,只得含一泡眼泪,叫小太监打桨渡到对岸,见太后去了。

  皇后走了,皇帝兀是余怒不息。瑾妃忍泪劝慰道:“皇后此去向老佛爷哭诉,不知又要出什么花样呢?”

  光绪帝仍然愤怒地说道:“管她们去怎样呢!”

  当下一宿无话。第二天,西太后召见光绪皇帝。瑾妃晓得是昨天跌碎玉簪的事情发作,便悄悄地对皇上说:“太后来宣皇上,谅没有好事,定是为了那簪的事。到了那里只得听其自然,不要像昨日那样言语顶撞,不仅您受皇太后的责难,还会连累臣妾呢!”

  光绪帝点点头,他想起昨天的事,着实有些胆寒。这位皇上平素本惧怕西太后的,酒后忘乎所以,等到酒醒,悔已迟了;听到西太后宣召,不免畏首畏尾,只得硬着头皮见太后。

  西太后等光绪帝行礼毕,才发话道:“亏你也是一国的君主,有些行为还不及一个寻常的百姓;昨天甚至乘着酒兴,像疯癫一样打起皇后来了。这不是和我作对吗?我把自己的侄女同你联成婚姻,原想会和和睦睦的,不料适得其反。但只要说出皇后的种种过失,说得明白,不妨布告天下,可以把她废掉,何必这么做作呢!若你不愿意做,就由我替你实行,准把皇后废掉就是;不过你得将她的罪名老实说出来。”

  光绪帝连忙叩头,并分辩道:“儿臣并没说她有什么不好。昨天一时醉后糊涂,下次改过了,决不再有这样的行为,还求老佛爷免怒!”

  西太后冷笑道:“酒醉糊涂么?国家大事也这么糊涂,怕不将天下送掉吗?但我知道你素性忠厚,断不至如此无赖,准是那狐媚子记恨在心,撺掇你才这样的。我如今且来惩治她一回,以儆将来就是了。”

  西太后说话完毕,回头叫宣瑾妃。过了一会,瑾妃已泪盈盈地随着太监来到太后面前,跪下叩了个头。

  西太后喝道:“昨日皇上和皇后争闹,你可在那里么?”

  瑾妃重又跪下道:“婢子也在一旁相劝的。”

  西太后怒道:“到了那个时候用你劝解哩。你既知相劝,也不必唆弄出来了。”

  瑾妃忙叩头道:“婢子怎敢。”

  西太后不等她说完,便把案桌一拍,道:“由不得你强辩,给我撵下去重责四十。”

  光绪帝慌忙代求道:“老佛爷慈鉴:那都是儿臣的不好,不干妃子的事,乞赐恩饶恕了她吧。”

  西太后说道:“每次是你袒护着求情,所以弄得她们的胆放大了,不仅没把皇后放在眼里,再下次连我也不在心上了。今天我偏不饶她。”

  内监们领了旨意,牵着瑾妃走了。可怜光绪帝眼看着瑾妃去受刑,自己无法挽救,真同尖刀剜心一样,又兼昨日饮酒太过,脑中受了强烈的刺激,眼前一黑,几乎昏了过去,终算勉强支持了。

  这时西太后又问道:“从前内外臣工都说穆宗毅皇帝不可无后,咱们就定了端王之子溥俊入继,册立为大阿哥。但如今那端王已成了罪人,朝臣纷纷议论;就是诸亲王等也很多责难,这溥俊自然不能照常膺受重爵。大阿哥的名目只好准了众议把来废黜的了。但我是这样想,不知你的意见怎样?”

  光绪帝说道:“老佛爷以为怎样,就怎样为是了。”

  西太后微笑道:“你既已同意,当初册立之时,也是你出面布告天下的,现欲废立,依旧要你颁诏才是。”

  光绪帝道:“那个是臣儿理会得,即经施行就是。”

  西太后说道:“你打算还是过上几时吗?这事刻不容缓的,你不见那些外臣的奏牍么?”

  说着,把一个黄袱裹着的奏疏夹令内监递给光绪皇上,一面说道:“那么你就起草罢,明日就可颁布哩。”

  光绪帝不敢违拗,只得要了朱笔,慢慢地打起草稿来。

  这个当儿,内监来请进御膳。西太后便同了皇上到湖山在望处去午餐。皇上和西太后共食,本是千年难得的;但是光绪帝因心里不舒,又记挂着瑾妃,无论是山珍海味,哪里吃得下呢。西太后又在这时讲些西狩时的苦处,越发令光绪帝受了感触,因此胡乱吃了一点。膳毕,仍然去拟他的诏书。

  不过草就了一半,光绪帝陡觉得头昏眼花,身不由主地望后倒了下去,慌得一班内监赶紧过来扶持了。西太后也着了忙,急急跑到光绪帝面前,安慰着道:“你要自己保重一点呢。须知我已是风前之烛,将来的责任还不是在你身上吗?但我听得你现在不比以前,自暴自弃的地方很多,真替你可惜啊!”

  西太后一面说着,也假意弹了几点眼泪。光绪帝听了西太后的话说,只微微把头点了几点;这时忍不住咳了起来,哇地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,正溅在西太后的衣上。西太后着实吃了一惊,忙说道:“你这症候来势很是不轻,快命太医院赶紧来诊治吧。”

  内监们听了,飞奔地去召太医。这里西太后陪着皇上静坐了一会,不一刻太医来了,行过君臣礼,仔细诊断了一遍,说皇上怒气伤肝,郁火上炎,所以吐出血来了;而且积郁过久,恐药石一时不易见效。西太后见说,不觉长叹了一声。其时,内监已推过西太后的卧车来,慢慢地把光绪帝扶上车子。

  西太后亲自替皇上安放了枕衾,又再三地叮嘱几句静养的话。从形式上看去,母子间的情感似乎非常深厚呢。光绪帝卧在车上,虽有太监们护着,可是半身实早失了知觉了。似这样地出了慈安殿,仍用小舟渡到瀛台。瑾妃已在那时侍候着,只是玉容惨淡,表示她因受责后身上伤痕剧痛,所以有这样的现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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