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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回 离宫弦管仙偶俪樱花 小队弓刀佳人怨杨柳(1)


  上回说到李伯行漫游日本,采风问俗,算是輶轩的太史。

  这日本国原与我国同文同种。有人还说是秦始皇使徐福求仙东海,带着童男童女,徐福便叫他们自为夫妇,遂立了日本的国基。唐、宋以来,朝鲜渐次衰弱,日本便在东方做了日出天子。

  虽有元世祖的雄才大略,毕竟不曾取胜。明季侵略沿海,戚继光、胡宗宪一班人,也只能拒绝他不来。什么子女玉帛,倒也牺牲得不少。但是那时还是幕府时代,君权不曾统一。后来为着西欧各国,通商传教,利原外溢,明治天皇锐意变法,将旧制扫除殆尽,提倡维新,伊藤博文确是一个功臣。同治年间,日本同我国订了条约,聘问不绝,我国绅商东渡的,每年也不在少数。

  日本的男子,大半短襟窄袖,显出他尚武精神。只有女子木屐高鬟,长衣曳地,尚是旧时的装束。有些小家碧玉,经商的经商,办事的办事,大都各勤职业,不敢嬉游,那缝纫、烹饪这几桩,又是能干得很。便论到名门闺秀,在这交际场里,也着实温柔敦厚,不露一点骄矜的样子。

  伯行住在东京,确是繁华所在,酒楼餐馆,軿列餐者,放肆的什么下女,更弄得雪肤花貌,一半句留,不要说挟瑟弹筝,鬻歌市上的人了。伯行原不至随意冶游,这些故国旧交,友邦新侣,在离宫别馆,肆筵设席,总须有繁弦急管,点缀这嘉宾的雅座。日本有班艺妓,歌衫舞扇,另有靡靡的声音,客邸天涯,无不令人心醉。一般南国的屈原,束家的宋玉,自然久与俱化。好事的曾有一首《鸳鸯曲》道:

  朝从鸳鸯塘,暮从鸳鸯澳。
  水从鸳鸯明,路从鸳鸯熟。
  朝来鸳鸯飞,鸳鸯自相逐。
  暮来鸳鸯栖,鸳鸯不独宿。
  鸳鸯盛文羽,鸳鸯有奇服。
  鸳鸯爱并头,鸳鸯同比目。
  霞为鸳鸯裳,花为鸳鸯屋。
  月为鸳鸯妆,风为鸳鸯沐。
  萍为鸳鸯开,莲为鸳鸯覆。
  澜为鸳鸯回,波为鸳鸯蹴。
  藻为鸳鸯裀,菰为鸳鸯菽。
  荇为鸳鸯萦,芙为鸳鸯馥。
  写入鸳鸯弦,绣作鸳鸯轴。
  鸳鸯意喈喈,鸳鸯情毣毣。
  见鸳鸯成行,都鸳鸯卅六。
  鸳鸯今在梁,鸳鸯宜遐福。

  日本最重的,还有三月里的樱花节。说樱花是日本的国花,这花稠密成林,烂如霞锦,梅花没有这样的艳,桃花没有这样的雅,杏花没有这样的娇,梨花没有这样的媚。若在艳阳天气,微烘薄醉,绝好一幅天然图画。便遇着雨丝风片,益发有夜深花睡的态度。所以樱花节的嬉春士女,正是万人空巷,竞斗新妆。连那绣阁名姝、画楼淑女,也是香车宝马,前来赏玩一番。

  伊藤原有一个女儿,秀外慧中,确是扶桑翘楚,却又幽闲贞静,熟习汉文,平时简出深居,什么茶会呀、舞场呀,从不轻易涉足。伊藤钟爱得很,觉得国中的政客名流,都是不能满意。这日风和日丽,也逐队去看看樱花。伯行正与几个宾朋,连镰过市,却在无意中一瞥,真当得“翩若惊鸿,矫若游龙”这八个字。

  不道对面秋波微转,也视作洋车里的璧人。伯行返寓调查,才知是伊藤的爱女,虽则未曾受聘,谅不肯屈作英皇。但这一面的因缘,终究委决不下。对面是个女儿家,见了这风度翩翩,又要详求家世,有人说道:“中国李爵相的世子,正好门当户对,结这异域的同牢。”

  缓缓的向伊藤陈明。伊藤久慕爵相的勋名,自然非凡忻喜。况且伯行周旋坛坫,伊藤亦颇相推重,女儿既愿偕秦晋,冰清玉润,还怕不后先济美吗?便托人与伯行提议。伯行正打中心坎,回说:“须要发电禀父,不能自定进止。”

  爵相是通权达变的人,料定两国通婚,于邦交极有关系,伊藤在日本炙手可热,将来彼此都有借重的事,此举他来俯就,倒也不便坚拒。只是京里一功都老爷,为着议和的事,叫我做秦桧、贾似道,这事发现,不又叫我张邦昌吗?急忙将大概情迹,奏了一本,静候上谕处分。老佛爷落得做个顺水人情,额外赏了一副封诰。从此东鹣西鲽,果然联合拢来,这海外朱陈,要算破题儿第一遭呢。那贺伯行的诗道:

  记曾屧响绕回廊,高髻云鬟别样妆。
  秾李夭桃同烂漫,一齐俯首拜东皇。

  郎君宝马女香车,王榭门楣宰相家。
  试问春风谁管领?良媒毕竟是樱花。

  仙槎一水自盈盈,片石支机剧有情。
  跨凤乘鸾双比翼,蓬莱山色最分明。

  画眉依样问新娘,且把他乡作婿乡。
  听遍笙璈与歌舞,众仙相约咏霓裳。

  伯行在日本住了几时,带着这新夫人遄归中国,飚轮驰骤,佳偶神仙。邮船到了上海,便也小驻征骖,领略这淞滨风景。

  顺便道出南京,去谒见总督曾忠襄公,谈起俄人为着伊犁这案,几至决裂,廷议已将全权专使崇厚褫职拿问,特派曾袭侯前往改约,俄人强横,恐不能俯首就范,东北一路,都已布防了。

  伯行归见爵相,已奉到筹备战舰的密谕,将新夫人见过阖家眷属,虽则语言、服色,微有不同,而性质安详,举止娴雅,更不失为大家风范。爵相为着布防的事,军书络绎,不遑宁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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