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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六回 十八岁殉夫芙蓉一盏 五百里归柩芦荻孤舟(2)


  鸿章知道綦氏已蒙准旌,仍派除令到山西节孝祠内祭奠,还悬了一块匾额,文曰“清静纯一”。鸿章在山东调度迅捷,将湖北赖文洗一股,截住入陕的路。淮军胜负参半,捻势依然危急,朝旨命鸿章总督湖广。鸿章决议先剿东捻,后剿西捻。

  这张总愚倒窜入陕西去了,鸿章分檄各路协攻。陈国瑞一军,最称勇敢,恰是部下陈某,冲锋陷阵,才使捻军人人畏服。那陈某原是颍州人氏,曾在敌巢中自拔,乘着提督李世忠围攻天长的时候,同着叔父世铭,愿为内应,开城将世忠放入。投降在世忠麾下,保个把总。

  后来陈国瑞剿平苗练,用着陈某先行,将沛霖一鼓擒住,从此跟着国瑞,年未二十,官已三品。国瑞替他聘了妻子,便是同营游击吴璜的女儿。吴璜表字礼北,籍隶山阳,仅生一女,幼年读过几年的书,颇能通晓大义。礼北因为女能尽孝,颇想择个佳婿,借娱暮景,便托国瑞代为物色。

  国瑞深契陈某,说他少年英俊,后来必位在我上。礼北亦见他相貌伟岸,立功极多,也便慨然相许。国瑞在天长县里,布置青庐,准备亲迎成礼,自己却率兵出战去了。陈某听得军报,知道国瑞为敌军所困,苦战不脱,谣传力竭阵亡,这时离婚期只有三日,便对礼北道:“陈公遇我厚,不能不救。虽阵亡消息,未必可搐。然义当速往,结褵只可从缓了。”

  礼北与国瑞也有交谊,便亲送陈某上马。陈某崎岖山谷,不得一饱,疾驰约千余里,四无人烟,人疲马饥,已走入河南省界。国瑞兵威复振,留他辅佐杀敌。那陈某的义声,早已喧传天下。国瑞奏凯归来,亲为陈某主婚;乱离身世,患难夫妻,自然加一番亲热,添几分恋爱。

  陈国瑞倚如指臂,大小凡数十战,夺获名城十余座,追蹑悍敌数千里。山东地面的捻军,见着陈某,没有不望风而靡的。

  陈某由鸿章保到总兵,什么花翎,什么勇号,都也完备了。他却自居后辈,口不言功。国瑞这样凶顽傲慢的人,对陈某无不软化。鸿章看他驾驭有法,檄他赴陕进剿。到得滑县地名陈滩,他却不待兵合,单骑急进,竟致腹背受敌,突围难出,连杀了几个捻军,不道愈裹愈紧,进一步加一层,冲一排逼一路,陈某料定无可逃避,只望着兵多处驰突,身中矛伤三五,依然不肯退却。捻军趁势报复旧怨,他又刀伤剑斫,计有六人。捻首恐怕他逸,迭发铜炮。中腰颠堕,顾谓从骑道:“滩者坍也,[氵隶]坍我要亡了。”年才二十有一。

  鸿章十分悼惜。同治加恩予谥,叫做“勇烈”。那吴氏闻到噩耗,哀毁骨立,自在意中;只为得腹中一块肉,说道:“陈氏宗祧,尽系于此,决不敢死以负逝者。只是遗命灵柩,须归葬山阳,不愿在天长停顿,须与陈叔世铭商定。礼北也太脱略,总道一柩关系,有何急执,未曾与世铭提及。世铭因此挟愤,定要将勇烈的柩葬在天长。世铭见侄儿有个世职,他在同族里面,可以操纵,实不愿吴氏生男,夺他权利。预料吴氏最不愿意的,是葬在天长,他独大翻众议,欲返天长。

  吴氏侃侃与争道:“先夫有言,柩归山阳。其生时不乐居天长,既死岂肯变志?必欲柩归天长,且更附一柩,孤舟同去。”

  世铭受了侄妇抢白,愈想愈恨,十日间纠集了一班部曲,强将陈柩舁去。那吴氏对于陈某,为国捐躯,总说是马革裹尸,武臣大幸,倒也行所无事;况且一脉尚在,袭封授职,都是意中的事。不道世铭有此暴行,吴氏便晕绝倒地,婢媪围聚唤醒,恚怒哀痛,胎先震动。急唤稳婆诊视,据称力弱将堕,维持至再,那男孩已付诸泡幻了。吴氏至此绝望,痛哭不复成声,便道:“吾今不复生矣!”

  夜间既殉,年亦十有八岁。偏为刘公铭传此闻,令行部下,将勇烈遗柩,五百里外追返山阳。带了世铭等,去见鸿章,说道:“忠臣尽忠,烈妇尽烈,这是纲常大义,外人何能措词?这陈勇烈公临难不屈,经大帅驰奏,朝廷特谥,死者没有遗憾了。他妻子吴氏,为着有孕,不忍复祀茕茕孤苦,观者心悲。不意勇烈公叔父,名叫世铭的,纠众劫柩,行同盗贼,以至吴氏胎堕身殒,顿使忠臣无后,烈妇含冤,不是罪在世铭一人吗?”

  鸿章将世铭置法,在山阳择地同葬。鸿章乐得专折奏请,要建座双忠祠显辉显辉。鸿章奉到准旨,一面交地方官克期藏事。

  这双忠祠是在勇烈夫妇的墓侧,那勇烈的遗柩,自然与吴氏并窆。大众感激铭传,又感激鸿章,连陈国瑞也痛哭流涕。

  国瑞此时,已官至记名提督,浙江处州镇总兵。帮办清淮军务,他却自称大帅。轻视长官,伺刘铭传彼此互攻。将所部精锐,丧亡殆尽,却被曾总督从严弹劾,将升阶勇号,黄褂花翎,一并斥革。国瑞勉强奉令,依然截饷银,劫饷盐,无恶不作。最后竟强夺民妇,禁闭不放。经该妇家属,在两江督辕控诉。这民妇究是什么人呢?正是:云沉铁骑功流水,风亸金铃梦落花。

  欲知后事,且听下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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