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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〇七回 为国求糈皇亲装穷汉 守城拒寇将士效忠臣(2)


  第二天上,遇吉一马当先,杀入贼阵。贼兵认不出谁是官兵,谁是自己的人马,混杀了一阵,贼兵又复大败,这般地战了三天,贼兵伤亡无数,自成恼得拔剑斫石道:“咱如攻不破这座宁武关,从此再不将兵的了!”

  时宋献策进计道:“官兵少我十倍,众寡相去悬殊,他们所恃以取胜的,就是衣服和我们混杂罢了。现要破他,只消在交战的时候,我们的兵士,一齐去帽为号,便辨认出戴帽的是官兵,大家见有帽的杀去,不愁官兵不败。”

  自成见说得有理,暗令小张侯向各营密传号令。第四天开战,周遇吉领兵复出,两军才得混杂,李自成的军中,唿哨一声,贼兵都脱去帽儿,只望有帽的杀,官兵被他们辨出,区区四五千人,哪里挡得住十万贼兵,因此大败奔逃,遇吉阻挡不了,也只好驱众进关。那后面的贼兵,如潮涌般上来,遇吉待回身抵御,已万万来不及了。

  贼兵扑进关内,分头放火抢掠,人民哭声震天。周遇吉还领着诸将,奋力巷战。贼兵愈来愈多,箭和飞煌般射来。遇吉身中十二矢,血流遍体,兀是持枪不倒。贼众一拥上前,把遇吉擒住。诸将见总兵被擒,拚死奔救。遇吉的家属,还登上屋顶发石抛瓦助战,贼兵遭砖石打伤很多。

  李自成大怒,命兵卒放起火来,周总兵的一门妻小,都葬身入火,为国进忠了。统计守关八十日,周总兵被执,骂贼遇害,部下大小将佐,凡四十三人,竟无一人降贼,就是五千名兵丁,除了交战以外,余下的三四百名,羞与贼伍,相约着投河自尽,河水为之阻塞不流。自成不觉叹道:“咱所经的城池关隘,倘都和这周将军的部下一样,咱怎能纵横河南,占据秦晋?”

  说罢,令杨永裕去余烬内捡出周总兵家属,及诸将的遗骸,与周遇吉的尸身,一并用上等棺木安葬。

  自成自破了宁武关,一路长驱直入,竟陷大同,杀代王传济。总兵朱三乐,巡检卫景瑗,都被李自成擒获,三乐大骂逆贼,自成亲提大刀,把三乐斫作两段。卫景瑗也不屈,向石柱上一头撞去,血溅满身,被贼兵救护。自成叹道:“卫巡检是忠臣,须好好地看待他。”

  于是将卫景瑗留在馆驿内,由牛金星遣人劝降,卫景瑗只是闭目不应,到了半夜,便自缢而死。

  自成闻报大怒,杀看守的兵士十六名,命从丰葬殓卫公。

  次日自成进兵保定,御史金毓峒,及一门妻妾十三人,都投井自尽。督师李建泰,时方在保定养病,听得说贼兵进城,忙扶病起身,衣冠出迎。自成得了保定,又驱军至宣府,监军太监杜勋,和宣府百姓私约,俟自成兵到,便开城投降,时巡检朱之冯,独自带了两名亲随巡城,见兵士都伏在城垣上,贼兵屯驻城外,双方并不交战。原来杜勋约定出降,与自成前锋小张侯,在那里商议降后的酬劳,所以大家罢兵,只要议事妥当,就开门放贼兵进城了。朱之冯明知杜勋等通贼了,见城墙边上架着大炮,朱之冯吩咐守兵道:“你们且燃炮轰贼,这一炮必可死贼兵数百人,贼兵死,我死也无恨了。”

  守兵和人民不肯燃火,朱之冯令亲随取过火种,待要自己去燃,民兵群起,竭力挽住朱之冯的手臂,不让点燃。朱之冯愤极了,夺过民兵手中的刀,大声说道:“你们不许我杀贼,那么就杀我吧!”

  说毕把刀向颈上一刎,鲜血直流,倒地死了。过不上一会,号炮响处,城门大开,杜勋穿着蟒袍,腰系蟒袍,出城迎拜。李自成骑着高头大马,昂然进城。第二天又驱兵向居庸关进发。

  守关总兵唐通,太监杜之秩,也出关纳降。自成进居庸关,攻破昌平,太监高起潜逃走,总兵李守爃战死,自成大掠民间,又焚去十三陵亭殿。贼兵分头出掠,又掠通州各地。

  警耗传到了京师,崇祯帝升殿,召王公大臣,议却贼的良策,群臣默默不声,半晌,崇祯帝掩面垂泪。忽军报又来,崇祯帝忙启视,不禁变色,推案进内去了。众大臣俟候谕旨,直至日色亭午,方由内监谕令各大臣退去。及至黄封到阁,才知昌平已经失守了。昌平地处天堑,大有一夫当关,万夫莫入的概况,怎奈太监高起潜等,竟毫不设备,贼兵一到,只管各人逃命。是夜李自成统兵,直进卢沟桥,进犯平则门,又围彰仪门。崇祯帝急下草诏,加吴三桂为平西伯,命率所部勤王。又命京师三大营,出屯齐化门外,以拒贼兵,襄城伯李国桢,统率三营,昼夜巡逻。又命太监王承恩,为京师辽蓟兵马总督。

  时京城外贼兵焚杀竟夜,火光烛天,哭声震地。京师内外城雉堞,凡十五万四千余,守城的残兵,只有五六万人,每墙三垛,立兵一人,尚且不敷,又多半是老弱病卒。又令糈饷,崇祯帝万分无奈,发内帑铜钱,分给兵士,每名不过百钱,兵士怨声不绝,守城也益发懈怠了。

  襄城伯李国桢,进内奏陈,拟向公侯捐粮米,上谕令照办。

  谁知国桢奔走到天明,各亲王大臣,捐米不满五百石,当即分给兵士,一时又没有釜锅可炒。国桢不得已,亲往城中店肆,买饭为食。这样地过了两天,贼兵攻城愈急,内外哭声大震。

  自成命用大炮射城,守兵击死的不计其数。守兵大半不愿守城,都睡在雉堞旁歌唱。李国桢匹马进内城,直入乾清门,守门太监和侍卫上前阻拦,国桢大声道:“今天是什么时候了,君臣见面已不可多得,还要作什么威福!”

  说罢放声大哭,内监才放国桢进宫,见了崇祯帝,便叩头大哭着:“兵卒都已变心,睡卧城下,这一人起身,那一人又睡下,这样看来,怕大事已休了。”

  崇祯帝也流泪不止,于是传旨,驱内宫太监侍卫等,登城守卫,计得二千余人,命太监曹化淳督领。又收括宫内后妃的金钗钏珠,约有二十万金,分赏城内兵士。正在分配着,忽警骑内监入报,城外三大营已哗溃,十分中六分降贼,其余的都逃散了。

  李国桢大惊,崇祯帝也惊得呆了。君臣怔了一会,相对大哭了一场,国桢含泪出宫,督兵守城。城外三大营的军械,尽被自成兵劫去,中有大炮十二尊可纳火药百斤。贼兵得了大炮,向京城轰击,炮声隆隆,内外皆震,人民惊惶嚎哭。崇祯在宫内,听得炮声不绝,身如坐了针毡,终日咄咄书空。一会儿哭,一会儿大笑,内侍太监更不知所措。礼部尚书魏藻德,奉前大学士李建泰表章入奏,是劝崇祯帝御驾南迁。崇祯帝大怒,把奏疏往地上一掷道:“李建泰已降贼,还有颜面来朕处饶舌吗?”

  魏藻德不敢回说俯伏叩头而退。又有大学士范景文,御史李邦华,少詹事项煜等,也上疏请皇上南迁,并谓愿奉太子,先赴江西督师。崇祯帝大喝道:“卿等平时经营门户,为子孙万代计,今日国家有事,就要弃此南去吗?朕城破则死社稷,南迁何为?”

  众臣听了,作声不得,只好各自退去。

  那时山海关总兵吴三桂,奉到勤王的诏书,怕李自成势大,不敢进兵,又不好不奉诏,当日下令,大兵十五万人,向京师进发。日只行三十里,故意迟迟缓进。三桂的计划,是挨延时日,待到各处的援兵齐集,兵力较为雄厚,再和李自成交战,那就不怕他了。谁知行抵丰润,京城失守的警耗已到,三桂见大势已去,索性屯兵观望,且待看风做事,这且按下。

  再说京城贼兵围困,力攻平则、德化、西直三门,太常卿吴麟征,架万人敌大炮,往南直门下击,死贼兵数千,城上守兵,也误伤了数十名。当炮发时,轰然一声,如天崩地塌,守兵惊惧溃散。贼兵也架炮轰城,西直门射塌丈许,吴麟征亲率内官,垒土堵城,一面驰马进大内,报告贼兵攻城急,兵士乏饷,势将逃散。方至乾清内,宦官守门,不准外吏进内。吴麟征仗鞭乱打,夺门而入,得到午门前,恰好逢着礼部尚书魏藻德,对吴麟征说道:“兵部已筹有巨饷,公可不必慌忙了。”

  说时挽了麟征竟出。麟征仰天痛哭,为之失声。时内监统领曹化淳,暗通贼兵,议献京城。要知京城怎样陷落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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