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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六回 江飞曼误盗雪里青 王经略大破红缨会(2)


  宁王知道自己势力未充,只好接入使者,眼瞪瞪地看着卫队长把花名册呈上。使者点卯一过,总兵周熙也到了,收了兵符印信,别过宁王上马去了。宁王便深深地叹了口气,当夜传剧盗首领凌泰、吴廿四、大狗子、江四十等,并红缨会大首领王僧雨、副首领李左同、大头目杨清等商议进取。众人当场议决,以洞庭大盗首领杨子乔英名播于海内,由宁王饬人聘请为行军总都督,大狗子为副都督,吴廿四、凌泰为都指挥。又拜红缨会首领王僧雨为大师公,李左同为副师公,杨清为总师父。

  大众群策协力,训练兵马,准备与明廷相抗不提。

  再说江飞曼与杨少华两人奉旨往江西,去劫取刘贵人。两人晓行夜宿,不日到了南昌。其时宁王将叛变的消息盛传各处,南昌城中更是风声鹤唳,人民一夕数惊。少华、飞曼不敢往住城内,只在近城的荒寺中息足了。到晚上,两人换了夜行衣服,爬城而进,至宁王府邸中。但见逻卒密布,柝声与金声连绵不绝。少华和飞曼计议道:“似他们这样防备,一时很不易下手。”

  飞曼说道:“你等在墙上巡风,待咱进去探个消息。”

  少华答应了。飞曼便轻轻纵上墙头施展一个燕子掠水势,早已窜进院内去了。少华在外面看得明白,不觉暗暗喝声“好!”

  便潜身在墙垛上,静待飞曼的回音。

  等了有一个更次,见墙内黑影一闪,少华恐是敌人,忙整械在手,定睛细看,方知是飞曼出来了。少华低声道:“风色怎样了?”

  飞曼应道:“大事快要得手,咱怕你心焦,特地来和你说一下。”

  少华点头道:“俺自理会得,你放心进去。”

  飞曼也不回话,两个窜身,又自进去了。这一去工夫可久了,左等不见,右等不来。少华焦躁道:“莫非出了岔儿么?又不听得有什么变乱的声息。”

  看看到了五更,仍没有变乱的影踪,弄得个少华疑惑不定,盯盯眼村外鸡声遥唱,天快要破晓了。

  少华这才着急起来,因自己和飞曼都穿着夜行衣服,再挨下去,天色明了,在路上很是不方便的。况南昌正在风声紧急的当儿,被邸中瞧见,势必要当奸细捉去,那不是误事么?少华方万分慌急,忽见屋顶上一个人似猿猴般地疾赶下来,正是江飞曼,背上负了一个大包袱,气喘吁吁地打个手势与少华,少华晓得已得了手,急从墙角上起身,两人一齐跳下墙头,踏着了平地,一前一后,施展飞行术,向前疾奔至城上,放下百宝钩,相将下城。路上飞曼力乏,由少华更番替换负那巨包。幸城内外都不曾撞着什么人,待到馆驿中时,天色恰好微明。

  两人喘息略安了,吃些干粮之类,又坐谈了一会,已是辰刻了,飞曼就去解那榻上的包裹。及至解开来瞧时,不觉呆了。

  少华也过来,看见包裹上蜷卧着一个玉肤香肌的美人,只是星眸紧合,颊上微微地泛着红霞,好似喝醉了酒似的,鼻中呼呼打着鼾息,正好浓睡。大约是受了飞曼的五更鸡鸣香,才醉到这个地步。再瞧那美人的脸儿,却不像个刘贵人。飞曼也看出不是刘贵人,所以在那里发怔。这时两人面目相觑了一会,做声不得,忽见那美人略略转了个身,慢慢地醒过来了。飞曼顿足道:“咱方才好好地负的刘贵人,怎么会变了个不认识的了?”

  少华笑道:“这定是你一时忙追,错看了人了。”

  飞曼自己也觉好笑。

  只见那美人睁开秋波向四面看了看,很有惊骇的样儿。少华望着飞曼道:“人虽弄错,刘贵人的消息,倒可以假她的口中诘询出来了。”

  飞曼被少华一言提醒,便走向那美人的跟前。

  那美人十分诧异地问道:“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?”

  飞曼笑答道:“是咱负你来的。你夜里忘了窗上的怪声么?”

  那美人如梦才醒,忘下榻相谢道:“素与夫人无半面之交,今蒙援手,真是感激不尽。”

  飞曼说:“这且莫管它,咱只问你姓甚名谁,为什么也在宁王邸中?”

  那美人听了,不禁眼圈儿一红,含着眼泪答道:“贱妾姓郑,小名雪里青,是靖江人。自幼失怙,寡母误嫁匪人。妾在十六岁上,便被后父载赴淮扬,强迫身入烟花。老母弱不敢抗拒,贱妾也因为了老母,不得不忍辱屈从。

  今岁的春间,突来了一个北地客人,出巨金留宿,等到天色大明贱妾醒来,觉已睡在舟上,心里是明白的,但不能开口和动弹。这样地在水道上行了六七天,离船登岸,便是陆路,又走了好多日,才到宁王的邸中。妾自进邸至今已半年有余,不曾和老母通得音息,不知还可见到面么?”

  雪里青说到这里,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。飞曼安慰她道:“你且不要伤心。咱们将来回去,经过扬州,把你带去就是了。”

  雪里青又复称谢。少华忍不住接口问道:“姑娘可在宁藩府中见过姓刘的夫人?”

  雪里青应道:“怎么没有?她便住在我的隔房。据那位刘夫人自说,倒还是一位皇妃。昨天夜里她正和我对谈着,听得窗户上有呼呼的怪声,那夫人是很胆小的,便忙忙顾自己回房去了。后来我也睡着,醒时已到了这里了。”

  飞曼听说,知自己过于莽撞,因当时在屋上瞧见刘贵人,还和一个女子讲着话。飞曼在外面等了两个更次,恐怕天明偾了事,急中智生,装着鬼声吓她们,果然那女子走了,不期走的正是刘贵人。飞曼往榻上负人时,室内一些儿火光都没有,以为必是刘贵人无疑,那里晓得偏偏误负了雪里青。这时飞曼见空花了心血,觉得没精打采,勉强和雪里青闲讲了一会,预备到了天晚再去。

  双丸跳跃,又是一天过了,早已月上黄昏。飞曼与杨少华改装好,仍出门竟奔宁王府。这番路径比昨夜熟谙了。由飞曼前导,领了少华到了雪里青住过的隔房檐上,探身往室中瞧着,却是黑魆魆的不见一物。杨少华疑惑道:“昨夜他们失了雪里青,不要是亡羊补牢,把刘贵人也藏过,那可糟了。”

  飞曼也觉有些不妥。两人潜步下去,撬开窗户蹑到室中。飞曼就百宝囊内掏出火绳,向四边一耀。阖内空空洞洞的,一点没有东西。

  飞曼低低说道:“莫非在那边的隔房么?”

  说犹未了,一声锣响,室门大开,抢进十几条大汉来,口里骂道:“盗人贼又来偷谁?咱们王爷果然算得到的。”

  说罢刀枪齐施,将飞曼和杨少华围住。少华恐众寡不敌,打个招呼,飞身跳出窗外,江飞曼也随了上去。不想窗外也有人守着,蓦地一刀砍来,少华躲闪过了,正砍中飞曼的右腿。“哎呀!”喊了声,几乎跌到。少华且战且走阻住敌人,等飞曼从屋上下了平地,已走得远了,才虚晃一刀飞跃落地,奋力赶上飞曼。两人狠命地逃了一程,飞曼受了刀创,渐渐走不动了。幸喜后面敌人不追,安安稳稳地出了城垣。

  路上少华对飞曼说道:“俺们这样一闹,宁王必严密防备,刘贵人看来盗不成的了。即使能混进府去,又不知刘贵人藏在什么秘密地方。待打听出来,也不是三天五天的事。俺看不如回去再说吧!”

  飞曼听了,只得应允。少华又笑道:“俺们回去,虽盗不到刘贵人,倒也弄着他一个美人。这雪里青的名貌很熟,大约是扬州的名花,看着她的容貌十分可人,俺们在皇上面前也好塞责了。”

  江飞曼笑了笑,指着刀创道:“咱却吃了亏的。”

  少华不禁好笑道:“这是你的晦气。”

  两人说笑着到了馆驿前,叩门进去,走进房里,只叫得一声苦。那榻上睡着的雪里青连被儿去得无影无踪了。两人正发怔,不提防房外一声呐喊,十几个打手把房门阻住,大叫捉贼!

  飞曼和少华慌了,弃了室中的行装,各仗器械,并死杀出去。

  好的那些打手武艺不甚高强,被两人冲出室外,耸身上屋逃走。

  少华当先冲杀,只手腕上中了两枪。

  这打手是哪里来的?是驿卒见飞曼、少华一男一女,日来夜去的,形迹很是鬼祟。又见昨夜平空多一个女人,忙来窗下窃听,知道是宁王府里盗来的,便悄悄地去报知。宁王即着派了家将十名先把雪里青接回去,令家将埋伏在室中捕贼。飞曼、少华哪会知晓,险些儿受了暗算。

  当下两人逃出馆驿,身上都受着微伤,也不敢再去冒险。

  只好弃了衣履等物,垂头丧气地星夜赶到镇江。又闻御驾已回金陵,便又趱程赶去。到得金陵,见了正德帝,把误盗刘贵人,重进藩府,飞曼受伤,馆驿被暗算等经过,细细奏述一遍。

  正德帝听了,不由地长叹一声,命江飞曼、杨少华退去。

  忽报京师飞章到了,是大学士兼监政大臣梁储奏闻宁王宸濠已叛,南昌南康失守。已起擢前兵部主事王守仁为左都督,即日进兵江西。又叙江西巡抚张钦抗贼殉难的情形,很为凄惨。正德帝大惊道:“宸濠这厮果然反了。”

  屈指计那日期,江飞曼和杨少华离开南昌的第二天,宁王便率众起事。

  再说王守仁奉了监国命令,领兵直趋豫章。时丰城已陷,守吏望风响应。宸濠闻得王师已到,分兵相御。那冲头阵的是红缨会的人马,统率的大将是师父杨清。两下相遇,红缨会自恃勇猛,立阵未定便冲杀过来,被王守仁施的火攻,把红缨会杀得大败,一昼夜克复了新城。捷报至京,转上正德帝,着授王守仁为经略使,即令经略江西。做书的抽个空儿,且把宸濠部下的红缨会来历细地叙一叙。要知红缨会怎样的来历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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