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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回 截指割舌云奇殉节 伤心惨目太子亡身(2)


  太祖愈愤他无礼,在驾前跳嚎,命侍卫截去云奇的指头,云奇又伸出中指来指点着,太祖叫截去他右手的五指,支奇却用左手指点着,侍卫砍去他的左臂,并把金锤望云奇的头上乱击,云奇兀是不顾疼痛,只是狂跳叫嚎,把断臂挥着东南,鲜血四溅开来,染在太祖的袍袖上,侍卫爪锤齐下,云奇看看垂毙,还看着东南角大喊三声。

  太祖至此,方才有些诧异,望东南角看去,正是胡惟庸的府第。太祖大疑,下旨回銮。登了皇城遥望惟庸的宅中,隐隐伏着杀气。太祖惊道:“惟庸请朕临幸,莫非有诈吗?”

  侍驾官李贺当即俯伏奏道:“惟庸要想谋逆,已非一日,前此吴祯犯驾也是惟庸主使。陛下方宠信惟庸,群臣不敢入奏。”

  太祖大怒道:“朕未薄待惟庸,他倒敢负朕吗?”

  于是立命还驾,谕令殿前都尉俞英专同锦衣校五十名,禁军一千名往抄胡惟庸宅第。俞英领了谕旨,飞也似地带了校尉,点起禁军驰出了东华门,将惟庸宅第团团围住。一千名禁军在外把守着,俞英便领着五十名锦衣校尉,打开了大门进内抄查。

  这时惟庸的第中,方张灯结彩,大厅上设着筵宴,左右衣壁内,埋伏着二十名的甲士,准备太祖驾到,在饮酒的当儿甲士齐出,杀了太祖,不料事机显露,被内使云奇得悉,便舍着性命去阻拦御驾,把太祖生生地点醒,即命校尉禁军来捕惟庸,惟庸不曾提防,俞英突入好似瓮中捉鳖一般,把惟庸一家老幼三百多口并二十多名的甲士一古脑儿捆绑起来,由锦衣校尉拥着,械系到了刑部,一面将惟庸的宅第发了封,俞英便去复旨。

  这里刑部尚书张玉,见事关篡逆,案情重大,立时把惟庸提讯,结果还用刑审,惟庸受不住苦痛才老实招了供,又攀出尚书夏贵、校尉马琪,都佥事毛纪、将军俞通源、太傅宋景、都御史岑玉珍等。张玉不敢擅专,上达太祖。太祖命按名逮捕,尽行弃市,胡惟庸还灭了九族。这次的党狱,诛连的又是七千九百余人,太祖悉令诛戮,西华门外河流为赤。当时的人民私下通称朱太祖为屠手,杀戮的惨状自不消说得了。

  事后,太祖才想到了云奇,深赞他的忠诚,便追谥为忠节,封右都御史敬侯,子云忠袭爵,封都指挥使,子孙食禄千石,赐褒忠匾额。

  日月如梭,流光不住,这样地一天天过去,朱太祖又纳了淑妃、王妃。这时马后所诞的太子标已十八岁了。宁妃也生了一子名枫为晋王,封在太原。惠妃生了两子,一名樉为秦王,封西安;一名棣为燕王,封北平。瑜妃生一子名梓为潭王,封长沙。淑妃生一子名桢为楚王,封武昌。王妃生两子,一名榑为齐王,封青州;一名檀为鲁王,封兖州。吴美人生一子名橚为周王,封开封。太祖这九个儿子,太子标之外八子都分封各地,免得皇族势力单薄。他那种用意原为子孙永保帝业的设备。又怕后代继统地不肖,被群小蒙蔽,所以立祖训的时候,有皇上如其昏瞀不明,权奸当国时,准许藩王起兵进京清君的左右。惟藩邸设护卫,兵不得过三千,甲不得逾百副,这是防藩王作乱的意思。可是在太祖筹划的人,果然觉得尽善尽美,到了末后,却弄出燕王篡位的一出戏来,那叫作有利必有弊了。

  在八个皇子里面,要算四皇子燕王棣最是英武绝伦,太祖也最为喜欢他。还有八皇子王梓是瑜妃所生。瑜妃阇氏就是陈友谅的爱姬。当太祖纳阇氏时,她已经怀孕的了。及闻得友谅已死,阇氏便暗祝道:“妄含垢从贼,如生子是男,他日必会报仇雪。”

  于是勉从了太祖。

  太祖登基,封阇氏做了瑜妃,不久便生下潭王梓来。这时太祖见诸皇子已都长大,恐他们互相猜忌,便下谕分封各地。

  诸子领了圣旨,各自去携同家眷起程赴封地。潭王梓也受命起身,并进宫来向他的母亲瑜妃辞行,瑜妃问道:“你要到什么地方去?”

  潭王答道:“父皇封儿在长沙,自然往长沙去。”

  瑜妃听潭王呼着父皇,不禁扑簌簌地流下泪来。潭王只当是瑜妃爱子情深,不忍分离,以至垂泪,因忙安慰她道:“父皇有旨,准皇子春秋两季进京定省,相见的日期很近,母亲何必这样悲伤。”

  瑜妃便屏去宫女,垂泪低声说道:“你口口声声称那父皇,不知你父皇在哪里?”

  潭王诧异道:“当今的皇帝,不是儿的父亲吗?”

  瑜妃哭着道:“这是仇人,哪里是你父皇呢!你的生父,是从前汉王陈友谅,被朱元璋迫得兵败身亡,儿今身长七尺,不知替父报仇,反称仇家作父皇,试问你将来有何颜面去见陈氏的祖宗?”

  瑜妃说罢放声大哭,又说道:“你苦命的母亲岂贪着富贵做仇人的皇妃,十余年来,忍辱含羞地过着日子,无非希望你成人长大,有志竟成罢了。你若是忍心事仇的,终算你母亲白白辛苦一场。以后你尽管去受仇人的封赠,也不必再来看你苦命的娘了。”

  瑜妃一边说,一边哭,把个潭王气得眼睛发黑,怒发冲冠,高声大叫道:“罢了!罢了!俺如今去和仇人算帐去!”

  说着就壁上抽了宝剑,三脚两步地往外便走。瑜妃大惊道:“你到哪里去?”

  潭王气愤地答道:“儿砍仇人的头去。”

  瑜妃大喝道:“似你这般地卤莽,不是要害我么?”

  潭王说道:“儿替父亲报仇,怎说害了母亲?”

  瑜妃怒道:“现在他护从如云,你单身前去,必然寡不敌众,转是打草惊蛇,画虎不成类了犬,还不是害了我吗?你若果真有心报仇,我们慢慢地计较不迟。”

  潭王见说,呆了半晌才回进宫中,把剑还了鞘,坐下来问道:“依母亲的筹划,怎样去报得这怨仇呢?不幸元璋这逆贼死了,这仇恨的报复不是成了画饼?”

  瑜妃微笑道:“痴儿子,他死了难道没有子孙吗?就我的意思讲来,须设法把他的亲子一个个地剪除了,那个高高的位置自然是你的了。到了那时,朱氏一门九族的生死都在我们掌握中了,这才好算得报仇呢!”

  潭王也笑道:“这样地说来,我们宜先从继统上着手了。”

  瑜妃笑道:“不是的吗?那就叫擒贼先擒王。”

  潭王皱眉道:“这个谋划似乎很不容易成功,你想他们东宫的名分已经册定,我又排在第八个上,倘要把他们一一地收拾干净,那非有极大的势力怕未必办得到呢!”

  瑜妃向潭王啐了一口道:“傻子!谁叫你真的用实力去做。”

  说着便附了潭王的耳朵道只消如此如此,保管他们没有噍类。

  潭王听了大喜,当下别了瑜妃,出了万春宫,回到潭王邸中,只推说冒了风寒卧病在床,连夜上疏,要求暂缓遣赴封地。

  太祖为了舐犊之情,自然也含糊照准了。

  再讲那皇太子标,为人温文有礼,纯厚处很肖马皇后。自册立做了东宫,平日唯读书修德,又和宋濂、叶琛等几个文学前辈研究些经典。闲余的光阴也不过是饮酒赋诗罢了。但诗词歌赋中,他最嗜的唐人七律。一天,他题一幅山水画轴道:

  路险峰孤荒径遥,寒风萧瑟马蹄骄。
  青山不改留今古,世事浮沉自暮朝。
  地瘠藏芜剩鸟兽,村居贫士放渔樵。
  可怜裙履成陈迹,独有空丘姓氏标。

  这首诗儿,一时宫内传讲遍了,有几个宫人没事的当儿,就把它当作歌曲儿唱。

  那时传到太祖的耳朵里,听得那诗是皇太子做的,不觉叹道:“诗义薄而不纯,恐标儿终非鹤算之人。宋濂等是当代的宿儒,不教东宫治国经纶,却去学些妇女幽怨之词,这岂是圣贤之道?”

  于是把宋濂等宣至谨身殿上,很严厉地训斥一番。

  太子闻知宋濂、叶琛等见责,便抛去了韵文,从此不敢再谈诗赋了。其时也会当有事,太子一天从文华楼经过,见潭王梓正伏在案上做诗。太子读了他的诗句觉香艳绮丽,爱不忍释,因触起所好,不免提笔和了一首。以后太子知道潭王也工吟咏,就将他引为知己,两人一天亲密一天,诗酒留连,竟无虚夕。

  太子还不时往潭王的府邸,高歌联句,视为常事。有一次上,太子从潭王府邸中归宫,忽然连呼着腹痛,竟倒在地上乱颠乱滚起来。等到太医院太医赶至,太子已是血流满口,肤肉崩裂了。可怜一个温文尔雅的太子,弄得眼珠突出,遍身青紫,死状十分凄惨。这时,太祖和马皇后及六宫妃子,也都来探望,齐声说是中的毒,那太医院也是这般说,太祖忙追问内监,知道太子方自潭王邸来,立命系潭王问话。不知潭王怎样回话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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