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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回 三百年捱不到祸乱相寻(3)


  其将王那相斩敬业、敬猷及骆宾王首来降。余党捕得皆斩之,传首神都,神都即洛阳也。或曰:“那相阴逸敬业兄弟、宾壬,取其面貌相似者斩之以降,三人后皆为僧。”太后制:百官及百姓,皆得自举。用僧怀义,本姓杨,名小宝,卖菜洛阳市。

  阳物伟岸,因千金公主以进,大得幸于太后,以为白马寺主,出入乘御马,朝贵皆匍匐礼谒。武承嗣、武三思皆执僮仆之礼以事之。怀义多聚无赖少年为僧,纵横犯法,人莫敢言。太后托言怀义有巧思,使入宫营造补阙。王求礼表请阉之,表寝不出。后苏良嗣为相,遇怀义于朝堂,怀义偃蹇不为礼,良嗣大怒,命左右批其颊。怀义诉于太后,太后曰:“阿师当于北门出入,南牙宰相所往来,勿犯也。”时太后自徐敬业之反,疑天下人多图己。又以久专国事,内行不正,知宗室大臣怨望,欲大诛杀以威之。乃铸铜为匦,可入而不可出,置之朝堂,以受天下表疏。盛开告密之门,有告密者,言或称旨,则不次除官,无实者不问,于是四方告密者蠭起,人皆重足屏息。有胡人索元礼知太后意,因告密召见,擢为游击将军,令按制狱。

  元礼性残忍,摧一人必令自变量十百人,于是周兴、来俊臣之徒效之,纷纷继起。俊臣作《告密罗织经》数千言,太后得告密者,必令元礼等推之,竞为讯囚酷法。有定百脉、突地吼、死猪愁、求破家、反是实等名号。又有凤凰晒翅、驴狗拔橛、仙人献果、玉女登梯诸刑。或以铁圈束首,加以大楔,椓之使紧;或倒悬之,以石坠其首,以醋灌其鼻。其女人则倒悬之,以绳勒其阴,令壮士弹竹击之,使酸痛不可忍;或以滚汤熟鸡子,纳数枚于阴中,使酸痛非常。每得囚,先陈其械,具以示之,皆望风诬服。太后以为忠,信任之,中外畏此数人,甚于狼虎。

  时华州赤水南岸大山,高二百余丈,昼日忽有声,东移数百步。又雍州新丰县东南有山涌出,高二十余丈,太后改新丰为庆山县。太后潜谋革命,稍除宗室,诸王内不自安。武承嗣使人作瑞石,其文曰:“圣母临人,永昌帝业。”使人献之,云获之于洛水。太后喜,命曰“宝图”,亲拜洛受图,皇帝、皇子皆从。内外群臣,蛮夷酋长,各依方序立。列珍禽奇兽,杂宝于坛前,文物卤簿之盛,唐兴以来,未之有也。告谢南郊,礼毕,御明堂,朝群臣,召诸宗室朝于明堂,诸王递相惊。

  琅琊王冲起兵博州,越王贞起兵豫州,以匡复唐室。众皆不满万,太后分遣将击杀之。因欲悉诛诸王,使周兴按之。于是收韩王元嘉、鲁王灵夔、黄公撰与常乐公主于东都,迫使自杀,亲党皆诛,又杀郑王璥等六人。太后享万象神宫,始用周正,改十一月为正月,十二月为腊月,夏正月为一月。改国号曰周,上尊号曰圣神皇帝,以豫王旦为皇嗣,改姓武氏。太后虽滥以禄位收人心,然不称职者,寻亦黜之,或加刑诛,挟刑赏之柄,以驾驭天下,政由己出,明察善断,故当时英贤竞为己用。王庆之数表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。李昭德言于太后曰:“陛下身有天下,当传之子孙,为万代业。自古未闻侄为天子,而为姑立庙者也。”太后怒,庆之屡奏,命昭德杖之。昭德引出门示朝士曰:“此贼欲废我皇嗣,立武承嗣,立杖杀之。”

  其党乃散。或告右丞周兴与大将军邱神绩通谋造反者,太后命来俊臣鞫之。俊臣方与兴对食,谓之曰:“囚多不承,宜为何法?”兴曰:“此甚易耳,取大瓮以炭四周炙之,令囚入其中,何事不承。”俊臣乃索大瓮,水围如兴法。起谓兴日:“有内状推兄,请兄入此瓮。”兴惶恐服罪。法当死,特原之,流岭南,在道为仇家所杀。其来俊臣、索元礼,寻皆为太后所诛,以慰人心。

  时扛淮旱饥,禁天下屠杀,拾遗张德生男,私杀羊,会同僚。杜肃怀肉一块上表告之。明日,太后当殿谓德曰:“闻卿生男,喜甚。”德拜谢。太后曰:“何从得肉?”德叩头服罪。

  太后曰:“朕禁屠宰,吉凶不预,卿自今召客,亦须择人。”

  出肃表示之。肃大惭,举朝欲唾其面。太后自垂拱以来,任用酷吏,先诛唐宗室贵戚数百人,次及大臣数百家,其刺史郎将以下,不可胜纪。每除一官,户婢私相谓曰:“鬼朴又来矣。”

  不旬月,辄遭掩捕族诛。监察御史严善思公直敢言,时告密者不可胜数,太后亦厌其烦,命善思按问,引虚伏罪反坐者八百五十余人,罗织之党,为之不振。补阙朱敬则、御史周矩皆上疏请宽刑,太后善之。制狱稍衰,户婢团儿谮皇嗣妃刘氏、德妃窦氏为魇咒,太后杀之。有告皇嗣异谋者,命来俊臣鞠其左右。太常工人安金藏大呼曰:“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。”即引佩刀自剖其胸,五脏皆出。太后令舁入宫,敷心药,经宿始苏。

  叹曰:“吾有子不能自明,使汝至此。”即命来俊臣停推,睿宗由是得免。太后思徐有功用法平恕,擢为殿中侍御史。远近闻之,无不相贺。时御医沈南璆,亦得幸于太后。怀义心愠,乃密烧天堂延及明堂,皆尽,风裂血象,为数百段。血象者,怀义杀牛取血,画为大佛象。怀义云:“自刺血为之也。”太后讳之,怀义内不自安,言多不顺,太后执之于瑶光殿前,使武攸宁帅壮士殴杀之。

  太后多选美少年为奉宸内供奉。张昌宗、张易之皆年少,美姿容。太平公主隐敷之以淫药,使伟岸其阳物,且能坚久,荐入宫中,太后大幸之。二人常傅朱粉,衣锦绣,赏赐不可胜纪。以昌宗为散骑常侍,易之为司卫少卿,皆为内宸供奉。武承嗣、武三思等皆争候其门,为执鞭辔,谓易之为五郎,昌宗为六郎。易之又尝引蜀商数人,饮博侍宴于禁中,宰相韦安石见而逐出之。又小说家盛传薛敖曹故事,则太后之外遇,固不止于怀义、南璆、昌宗、易之也。娄师德荐狄仁杰于太后,以为同平章事。仁杰不知,意颇轻师德,数挤之于外。太后觉之,问仁杰曰:“师德知人乎?”对曰:“臣与同僚,未闻其知人也。”太后曰:“朕之知卿,乃师德所荐也,亦可谓知人矣。”

  仁杰出而叹曰:“娄公盛德,我为包容久矣。”太后一日谓仁杰曰:“朕梦大鹦鹉两翼皆折,何也?”对曰:“武者陛下之姓,两翼二子也。陛下起二子,则两翼振矣。”太后由是无立承嗣、三思意。又吉顼说昌宗易之,劝立庐陵王,以慰人望,二人亦乘间屡为太后言之。太后乃托言庐陵王有疾,遣使召之,及其妃子皆诣行在,承嗣快快发病而已。皇嗣固请逊位于庐陵王,太后许之,立为太子,赐姓武氏,以豫王旦为相王。

  太后信重狄仁杰,群臣莫能及,尝谓之“国老”而不名。

  仁杰好面折廷争,太后每屈意从之。尝从太后游幸,遇风巾坠,马惊不止,太后命太子追执其鞚而系之。仁杰屡以老疾乞骸骨,不许。每入见,太后尝止其拜,曰:“每见公拜,朕亦身痛。”

  及卒,太后泣曰:“朝堂空矣。”自是朝廷有大事,众或不能决,太后辄叹曰:“天夺吾国老何太早耶!”太后尝问仁杰曰:“朕欲得一佳士而用之。”仁杰曰:“未审陛下何所用之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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