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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回 纣宠妲己丧亡商(2)


  却说南伯侯崇侯虎与冀州侯苏护有隙,知纣王好色,欲要君宠,乘间奏曰:“臣闻苏护有女名妲己,天姿国色,嫦娥不过如是。我主可发旨,取入宫中,以充掖廷。”

  纣王闻得此奏,满心欢喜,即发旨命苏护送女入朝。苏护回国,将女送至恩州驿。妲己宿于正堂,至夜半,有一金毛粉面九尾狐,魅死妲己,尽吸其精血,脱其形容,而卧帐中。合该商朝数尽,次日苏护只说是己女,催夫马送入朝歌。

  纣王一见,喜不良胜,宠之甚厚,惟言是从。妲己所好者贵之,所恶者诛之。使师延作朝歌北鄙之音,舞靡靡之乐。造百人床,作长夜宫,建摘星楼,为琼台玉宇,七年乃成,疲苦万民之力。狗马奇物,充满宫中。厚赋敛,以实鹿台之财,盈巨桥之粟。筑沙邱苑台邢台。纣自得妲己之后,不理国政,连月不朝,以酒为池,悬肉为林,男女相逐其间,宫中为长夜欢乐。

  纣王十一年,三公在朝,见纣惨刻,百姓怨望,诸侯多叛。卫九侯女,为纣元妃,不喜淫乱,纣听妲己之谮,杀之,而醢九侯。濮鄂侯争之,并醢鄂侯。妲己奏曰:“诸臣谏者,为诛轻罚薄,故威不立。可制炮烙之刑,铸以铜柱,内以炭火,外以膏涂,使有罪者,缘柱而抱之,顷刻骨肉焦烂。又为熨斗,以火烧热,使罪人举之,双手炙落。”

  纣与妲己以为笑乐。

  西伯侯闻之,叹息曰:“三公已死其二,吾何独生乎!”

  立意入朝进谏,诸公子谏阻不听,径至朝歌。比干接着,问:“公此来为何?”

  西伯曰:“主上无道之甚,昌来谏之。”

  干曰:“惜主上不能受耳。且谏净者诛,谄谀者荣,公岂不知之?”

  西伯曰:“老夫八旬有余,纵批鳞而死,实所愿也。敢羁縻爵禄,以贻诸大夫羞哉!誓不以西岐为念矣。”

  比干与箕子、微子、微仲、商容叹服:“此公真疾风中之劲草,烈火内之精金也!”

  纣王设朝,文武班齐,俱皆见驾。搢笏拜跪,朝参礼毕,奏曰:“西伯侯爵臣姬昌上奏陛下垂鉴:臣闻伊尹之训曰:君有过而臣不谏,非忠也。臣畏死而不谏,非直也。”

  又对众官曰:“举朝文武听着,臣闻日月者,天之文也。山川者,地之文也。言语者,人之文也。天失其文,则有昃蚀之变。地失其文,则有崩塌之灾。人失其文,则有殒灭之患。故口为言语之门户,舌为门户之关钥,钥动则门户开,开则言语出,出言善,则千里应之,出言不善,则千里远之。言失于己,取辱于人,情发于近,流播于远,是以君子慎其关钥。开钥在口,譬如锋剑,敛不可动,稍动其锋,必伤喉舌。言出害随,非止锋剑,计其所伤,不慎喉舌故也。天有卷舌之星,人有缄口之铭。人之口舌,祸患之宫,亡灭之府。言出祸入,语失身亡。身亡不可复存,言出不可复入。一言可以存身,一言可以丧体,一言可以兴邦,一言可以灭国,念臣姬昌不风不魔,千里而来,冒死阙下,呈诽谤之言,进讪谏之语,岂不自知夷宗灭族之祸?然臣百死不避者,实愿陛下改已遂之过,开自新之途。非臣能言,在圣君善听耳。”

  纣王曰:“朕有何过,卿当细说。倘有中节,朕亦改之。”

  西伯曰:“愿陛下释今以往,罢摘星楼戏宴,毁长夜宫淫乐。散鹿台之财,以赈贫乏。发巨桥之粟,以济饥寒。劈百人床,拆九市宫,填酒池,撤肉林,去炮烙刑,表忠谏墓,如此则天下常为殷有矣,不然家破国亡,灾害并至,虽有善者,亦无如之何也已矣!”

  纣王曰:“姬昌毁朕太甚,命武士金瓜锤死!”

  比干、箕子、微子抱住西伯曰:“臣等愿与西伯同死!”

  廷诤不已,崇侯虎谮曰:“可将西伯囚于羑里汤阴。闻彼阴阳术数甚灵,看其何日可出。”

  纣准奏,西伯被囚,演易数于羑里。

  长子伯邑考,大夫太颠、闳天、散宜生,知纣贪货好色,乃求有莘氏之美女,有熊国之九驷车,骊戎国之纹马,及珍宝奇异之物,贿托劈臣费仲而献之。纣见美女大悦,曰:“此一物足以释西伯,况其多乎!”

  伯邑考得罪妲己,醢之,赐食西伯。西伯佯不知子肉,得赦回国。纣十有三年,西伯献洛西之地,请除炮烙之刑。纣许之。西伯被囚七年,广修德政,三分天下有其二,以服事殷,诸侯叛纣多归之。

  纣愈淫乱,杀僇谏臣,西伯三聘子牙于渭水而归,尊为尚父,号曰太公。子牙曰:“姜尚乃东海鄙人,渭滨钓叟,纣王弃而不用。学无资身之策,力无折枝之能,年已垂老,敢烦主公出见无用之人,尚愿致其身,以竭残喘之力,报主公万一。”

  西伯深谢。

  一日西伯有疾,武王、太公、周公、召公慰问,曰:“父王宜宽心,频服药饵。”

  文王曰:“予老矣,又兼此沉疴,必不起也。”

  乃命武王至前,嘱曰:“几事尤当尊信太公,汝宜小心谨慎,不坠先人之业可也。予闻君子之事上也,进思尽忠,退思补过,将顺其美,匡救其恶。予为三公,进无所补,退无所裨,不忠之罪,岂能免乎!”

  武王泣曰:“纣王昏乱,拒谏饰非,父王谏净不入,何自愧不忠!”

  文王曰:“第予殁后,切勿葬予骸骨。且勤兵牧野,威谏朝廷,使之速改前非,以安殷邦,以救天下万民之苦,庶几尽吾补报心也。”

  年九十七而薨。

  史臣断曰:

  太史等据法争力,独不知尧舜之传天下乎!尧之子丹朱不肖,尧以天下为重,不肯私于己,择舜以传之。舜子商均亦不肖,不私于己,择禹传之。古之圣人,皆择才德以任大位,而不敢露其不善之心。众臣奏尧立丹朱,尧曰:朕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。何太史苦以嫡庶之分,而立受辛以误天下。帝乙、伊后不可谓不知子者,亦贤君贤后也。太史若不执愚见,任帝乙立微子启,则殷国奚至于灭哉。殷之灭,罪不在受辛,罪在太史等众口嗷嗷咻咻之不通也。今之朝臣,不识大义,宁缄口勿言之,可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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