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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回 向军门败死丹阳镇 胡林翼窥复武昌城(3)


  惟向荣病势,延医调治,毫无起色,日重一日。那日,诸将方环集问安。忽报有人送书至,向荣即令呈上。就在病榻拆开一阅,乃太平大将李秀成书也。书道:

  太平天国七年,忠王都督江淮诸军事,为檄告清将钦差大臣向荣曰:昔将军立功秦陇,视师广西,拥旄万里,此非将军得志之时乎?秀成以陇亩匹夫,瞻望旌旗,久深钦佩!以清国虽危,而保障东南,抗衡天国,当非将军莫属也。何将军先走永安,再走灌阳;既败长沙,复败武汉。奔走东南,仓皇吴会,今复为奔亡之虏,穷蹙丹阳,抚残兵而椎胸,对同人而洒泪,何今昔盛衰,一至如是乎?秀成一耕夫耳,忝膺大任,与将军抗衡,方以为螳臂挡车,且惭且惧。乃吾兵一举,将军已败不旋踵,师徒数万,残留数千;尸累荒原,血流漂杵。秀成性最慈懦,方惨不忍观,而将军独忍为之者,故吾虽敬将军报清廷以尽忠,究惜将军驱人民以就死也!夫以将军久经战阵,熟谙韬钤,纵不奏功,何以蹉跎至此!

  意者雨露无私,不育异类;皇汉旧邦,自有真主。故将军虽人事已尽,而为天意所阻挠乎?抑将军为识时之俊杰,知大事已去,真命有归,聊作溃败以相让乎?抑观天心当居一于此。或以将军穷蹙一隅,纷称以吾军乘胜之威,破丹阳掳将军,有如反掌,而秀成实不忍迫将军也。以秀成遇将军而大功成,方为将军戴德,何忍恩将仇报?且将军固名将也,久着威望,性复坚强,必图再举;将军又钦差大臣也,令旗一指,大军即集,提剑所及,诸将景从,以旬日而丧数万精兵,断不甘于终败,势必再集师徒,重决胜负。则秀成虽愚,惟秣马厉兵,准备而待。今与将军约,以十日期,再于句容、六合,重与观兵。英武能事如将军,其或不以秀成为不肖,而不吝赐教乎?”

  向荣看罢,大叫一声道:“气死我也!”

  即复吐鲜血,不省人事。诸将不知其故,急为救起,细读来书,知为李秀成所气,无不愤怒:个个摩拳擦掌,誓要与李秀成决个雌雄。正在愤怒间,只见向荣神气略已回转,扬目遍观诸将,奄然下泪,徐徐叹道:“悍酋秀成好恶作剧也!”

  叹已又道:“吾命亦不久矣。可惜视师数年,毫无寸功,涂炭生灵,吾负国家,又负斯民矣!”

  又谓张国梁道:“吾与你共走于患难之中,义同父子;吾必荐汝,然荐汝非私情也!汝实耐战,临阵不屈。此后宜努力国家,以图名垂竹帛,勿如吾之无用矣!”

  说罢便令取笔墨来,口授遗折,书记缮写之。折内力称和春、张国梁,皆可大用。向荣是夜,即没于丹阳城中。后人有诗叹道:

  秦陇称良将,东南表战功。
  英才为国用,甘苦与军同。
  秉性能坚忍,居心独誓忠。
  丹阳星陨处,遗恨泣西风。

  自向荣死后,清廷大为哀悼,特予溢忠武,并赠封男爵,又赠太子少保官衔。即依他遗折:荐满员和春及提督张国梁为钦差大臣,办理江南军务。即有消息报到洪天王那里。

  洪天王大喜道:“果不出吾忠王所料也!”

  便厚赏忠王,并向李秀成道:“向荣虽屡败之将,然好勇耐战,在江南屡苦吾军,且屡扼金陵,使朕不能大进,实为心腹之患。今向荣已死,朕无忧矣。”

  遂开太平御宴,与诸臣共醉。不料正饮间,有武昌急报,飞报祸事:你鄂督官文,鄂抚胡林翼,及前鄂督杨沛,会合各路大军,共争武昌。原来鄂督吴文熔,因战被伤殒命,清廷乃以杨沛任鄂督。杨又失机革职,留办军务;乃以荆州将军官文移督两湖,于是与胡林翼共攻武昌。洪大王听得,欲叫秀成往救。李秀成道:“目下尚多能战之人,臣弟非不欲救武昌,然东奔西走,反中敌人牵制之计。”

  天王听罢,点头不语。李秀成深知洪天王之意,遂再奏道:“果不获已,臣弟就提一旅之师,前往武昌,以释大王厪虑。”

  洪天王立即允准。李秀成退后,叹道:“今番出师,实不得已耳!”

  又以各事部署未定,且恐武昌已危,便令赖文鸿以五千精兵赴鄂,随领大平继进。

  且说清将曾国藩,自被洪天王袭取九江之后,心甚愤激,便移文胡林翼欲先取武昌。时胡林翼正取了黄州而回。忽得到曾国藩书信,便决意进攻武昌。即与鄂督官文、副都统多隆阿计议。多隆阿道:“方今天国人马,只有谭绍恍在武昌,取之此其时矣!”

  胡林翼道:“前二次出师无功,皆由过于张扬,使敌人予作准备。今宜谨密行之,不忧武昌不下也。”

  官文深然其计。胡林翼一面回复曾国藩,请其会兵;一面令多隆阿取洪山;并请曾国藩调湘军水师进妙河。胡林翼自与官文领各路人马攻武昌,分拨既定。那天国守将谭绍洸,不时打听清兵举动,并谓左右道:“吾以一人,镇守武昌,而牵制曾、胡诸人于此地,实彼之失算也!彼时时志在窥复武昌,且胡林翼正自黄州而回,来攻此地必矣!”

  便令军士于武昌城外,增置木栅;并于西南两门,埋伏地雷火线。再飞报金陵告急;又函致九江请林启荣令孙寅三,由九江进兵,以邀曾国藩之后。不料分拨甫定,已报洪山为多隆阿所夺矣:官、胡两军,已直趋武昌城而来;清国水师,亦由妙河而进;余外各路都一齐进发。谭绍洸不意曾、胡两军骤至,倒防备不及。胡林翼前部,就是多隆阿、曾国葆。自湘省水师练成,即以杨载福、鼓玉麟兼理。余外陆军前部就是塔齐布,领五千人马,先攻武昌南路。胡林翼一军已至,妙河水师又喊吶助威。武昌城内,天国人马惊惧。谭绍洸谓晏仲武道:“清兵向不能得志者,以徒恃陆军故也。今彼水师既成,势力已与我共之矣。清兵既至,恐不易防守。兄弟究有何善策?”

  晏仲武道:“彼挟全力而来,我有守无攻,实为失着,不如避之。”

  谭绍洸道:“吾自起义以来,逢敌未常落后。今如此反示其怯也。”

  冯文炳道:“横直武昌不能固守,不如全伏地雷,彼来我退,因而炸之,吾乘其败,而复夺之,有何不可?”

  谭绍洸道:“皆非长策也。”

  便命苏招生、隆顺德,各统水军,堵塞妙河,以迎清国杨、鼓二将;却令副将洪春魁、晏仲武分守各路。自率大军,昼夜巡视。谁想曾军水将鼓玉麟,已派小艇十余只,偷进南门濠口,志在水陆相应。时官、胡两军攻城甚急。谭绍洸督诸将竭力守御。忽然冯文炳奔至,谓绍洸道:“兵力疲矣!清水师已偷进南门壕口,此时恐不能久守也。清兵众多,故轮流攻击,吾军实是疲于奔命。不如依某前计:弃此城以炸清军,然后谋以复之可也。”

  谭绍洸此时觉得此言有理。乃命军士各打衣包,尽做逃状,胡林翼从高处望之,深信谭绍洸将逃,即令军士猛攻。并下令道:“谭酋将遁矣,休令彼逃脱也。”

  清兵闻令,加倍奋力,水陆并进,西南一带城垣遂陷。太平人马已纷纷逃出,清兵皆欲急进。忽然震地一声,如轰天声响,城垣遂陷了百余丈,清兵被陷者不计其数。管教:妙计成功,先伏地雷摧大敌;小孩斩将,直叫天意夺湘儒。

  要知后事如何?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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