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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洪秀全议弃桂林郡 钱东平智败向提台(1)


  话说冯云山,领中军亲自追赶向荣,正在三军得手的时节,不提防平空飞下一颗流弹,正中云山左臂上,几乎坠马。幸得右护卫使林凤翔策马上前救护,保定云山先退。这时云山伤势沉重的很,因欲镇定军心,只得勉强撑持。向秀清道:“兄弟速速进兵,休为我一人误了大事。这会若能挫动向荣锐气,广西全省唾手可得!若因此退兵,不特失了锐气,沮丧军心,反使向荣军声复振,又费一番手脚了!”

  秀清听罢,由林凤翔保护云山先退,依然统领大军赶来。

  当时中军内里军士,早知云山受伤,不免有些畏俱!幸亏洪仁达前军尚未知觉,一面追赶向荣,此时立脚不定,约追至二十余里,却可好一片战场。向荣急令前军扎营待战,自己却自死力支撑一阵。不料杨秀清压住中军,却令李开芳接应洪仁达,分两路攻击向荣。向荣便令左三营统将提督张必禄,抵御李开芳,自领本军抵御洪仁达。两军正在混战之时,偏是团练军后营萧朝贵,已自赶到,急从右路转出,单击向荣前军。向荣那一军,正在安营未安,如何抵御?向荣知不是头路,恐全军俱败,立再分兵两营阳攻萧朝贵,便乘势退兵:先令张必禄领三营先退,自己亲自断后而去。

  萧朝贵便领这一枝生力军,横贯邀截张必禄。张必禄此时已腹背受敌,李开芳又渐渐逼近来了,张必禄犹望向荣救应,不想向荣本军已被洪仁达牵制,移动不得。张必禄心慌,早失了队伍,军士纷纷乱窜。朝贵亲领百人,冲入中军,来捉必禄。朝贵大呼道:“捉得张必禄的,受上赏!”

  三军一声得令,冒死单攻必禄一军。张必禄知不能免,急提枪自击而亡!时军士见统领已死,哪里有心恋战,只有各自逃命。朝贵一一招降。便令李开芳监住降军,自己却来会追向荣。时向荣己缓缓退去。恰值黄昏时分,天有微雨,秀清只得传令收军。这一场恶战,好不利害!还亏向荣一员老将,尽力支持,除了张必禄三营之外,军士还死伤不多:只折了提督张必禄。挫动锐气,料不能进战,便详文申报周巡抚,催取救兵,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杨秀清收军回后,以萧朝贵折了张必禄,便录为头功;余外都记了功劳。一面犒慰三军,然后同萧朝贵来见云山。只见云山躺在床上,受伤已重,朝贵便亲至床前问疾。云山道:“大丈夫提三尺剑,凭三寸舌,纵横天下,事之成败,不必计也!某本欲与诸君井饮胡虏之血,以复国安民。今所志未遂,已是如此,亦复何说!今天幸有了时机,望此后诸君珍重前途,共成大事,某死亦瞑目矣!”

  朝贵垂泪答道:“兄弟之言,金石也,敢不尽心!望兄弟善自将息,保全玉将倚靠无人矣!似此将若之何?”

  半晌云山才说道:“弟本庸材,辱承洪哥哥重寄,今不幸中道睽离,负洪哥哥多矣!东平先生文经武纬,胜弟十倍,不久必到广西,何忧辅佐无人?只一件是最要紧的……”

  说到这里,不觉双目复开,往下就不说了。秀清再问时,云山又停了半晌才再答道:“吾有所思也!”

  秀清徐问所思何事?云山又道:“思吴三桂耳!不知国家大义,徒以南面称尊,伤残同类,自取灭亡,可为殷鉴!”

  秀清听罢,把头一点,只是不答。适林凤翔至,请秀清点发军粮,秀清旋与林凤翔转出。云山私向萧朝贵道:“将来误大事者,杨秀清也!此话兄弟切宜秘密。仍望钱先生至时,烦兄弟代致一声,将来大事成就,当即处置此人,想钱先生必有同情也!”

  朝贵便密记此言。少顷秀清入,再问云山身后之事?云山道:“今日大事,不忧不成。只和衷共济,各勿猜疑,两言足矣!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!望诸君休忘此言。”

  徐又长叹一声,执萧朝贵手道:“再不能与兄弟共事疆场矣。所志未逮,能不痛哉!但吾死后,切勿举哀,恐向荣以我三军慌乱,乘机围我也!”

  朝贵顿首谨诺。云山言讫而卒,时年仅三十八岁!时人有诗赞道:

  山川英秀自钟灵,辜负雄才应运生;
  大厦甫营梁已折,将军欲去树先崩!
  坡坏落凤悲庞统,谷过盘蛇吊孔明。
  回首当年星陨处,东南隐隐有哀声!

  当时又有五律一首,单咏冯云山用兵如神的诗道:

  花县夸英杰,金田创保良;
  宗声承大树,师事礼钱江;
  斜谷谋先定,全州势莫当!
  临终忧后事,遗恨失东王。

  自从冯云山死后,杨秀清一面暗地差人,报知洪秀全。秀全不听,万事皆休;听了正是魂向天飞,魄随云散,叫一声痛哉痛哉!登时昏倒在地。左右急的扶起,灌救半晌,才渐渐醒转来。不觉长叹道:“某自与云山论交于总角之时,奔走于患难之间,共死生,同荣辱,决谋定计,某方倚仰正殷,竟一旦弃某而去,使某如失左右手,此后我军损一栋梁矣!某与向荣誓不两立也!”

  说罢捶胸顿足,众人无不下泪。石达开进道:“某举一人,可代云山者!明公果愿闻之否?”

  秀全道:“某自物色英雄以来,师事者钱江;兄事者便是云山。恐天下英才,应无出此两人之右。今兄弟反说有可以代云山之人,某真不信。”

  石达开当下听了此言,颇不满意。便向秀全道:“蚊龙不遇云雨,美玉混于碔砆,为世所欺,固亦难怪!不意神武如明公,乃作此一般愚见也!自来道,十室之邑,必有忠信,明公轻量天下士耶?”

  秀全听罢,自知失言,急向达开谢过。随问所举者究是何人?达开道:“既藤县李秀成也!此人躬耕陇亩,不求仕进;生平又不治经术,只研究定国安民之策,今年已二十八岁矣!其父李世高,每欲为之婚娶。秀成答道:‘古人有言,匈奴未灭,何以家为!’终不娶。其父叹道:‘是儿非常人也!’自此遂听其所为。今其父已经去世,秀成正在家居。明公何不访之?”

  秀全道:“某亦几忘此人矣!现在两军相峙,某亦不便行动;且以云山新故,正自伤感,可否兄弟代某一行。”

  达开听罢,允诺而退。越日达开便带领十数亲随人等,乔装望藤县而来。

  且说李秀成,本名守城,本藤县新旺村人氏。十三岁就颖悟非常。以守成二字不佳,请父亲另改别名。其父笑道:“守成二字有何不美?吾儿何以欲改之!”

  秀成道:“儿愿为开创英雄,不愿为守成人物也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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