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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会深山群英结大义 游督幕智士释豪商(1)


  话说当时钱江说出胡虏气数将尽,冯逵不胜之喜,便问钱江怎的见得?

  钱江答道:“自古国家将兴,必有祯祥;国家将亡,必有妖孽。方今满帝无道,信任嬖臣,烟尘四起,活似个亡国样子。且近年黄河决溃,长安城无故自崩,水旱瘟疫,遍于各地,皆不祥之兆。谋复祖国,此其时矣!两年前浙江童谣说道:‘三十万兵动八方,天呼地号没处藏;安排白马接红羊,十二英雄势莫当’。据童谣看来,上句三十万兵动八方,明年正是道光三十年,这时定然刀兵大起的了;第二句得见这次兵戈声势,非同小可;未二句便是有英雄崛起的意思了!某前者夜观天象,见南方旺气正盛,将星聚于桂林,他日广西一带,豪杰不少。足下既有这等大志,自今以后,物色英雄,密图大事,若徒把这一般话,挂在口头,虽日日愤激,怎能济事?某此番不远千里,来到贵省,正为此意。若不是这样,彼区区县令幕府,怎能笼络鄙人呢?”

  冯逵听那一席话,便道:“先生天人,令冯某佩服不置!自今以后,愿不时教诲为幸!”

  钱江道:“不是小弟自夸,苦有机会成就这一件事,不过如探囊取物!不知足下在广东,也曾得有同志么?”

  冯逵道:“同志中人本不易得。所见有洪秀全者,真英雄也!此人就是本县人氏,生有龙凤之姿,大日之表。且胸怀大志,腹有良谋。少年曾进洪门秀士,因不屑仕进,只在家中读书,今年已三十,正和小弟同砚念书。若得此人共事,不愁大事不成!改日便当和他拜谒先生,共谈心曲,你道如何?”

  钱江道:“小弟幕里谈话不便,不必客气,不劳足下来见。就请以明天午刻为期,足下到这地少候,同往谒见洪先生罢了!”

  冯逵喜道,“如此甚好。”

  看看夕阳西下,二人便说“我们散罢!”

  各自握手而别。

  且说钱江回至幕里,暗忖冯逵这人,到有一副热心。惜乎性情太急,若不加以陶养,将来或误大事。但所谈洪秀全,不知是怎样的人?待明天会他一会,再不得天明。一到天明起了身,梳洗已毕,用过早饭,可巧这日又没什么事干,恐误了与冯逵相约期限,便独自一人,走出县衙,依着旧路而来。到了昨天谈话处,已见一人在这里等候。钱江仔细一望,不是别个,正是冯逵。钱江喜道:“云翁如何先期早到,想劳久候了!”

  冯逵急迎道:“既承夙约,怎敢失信?”

  说罢,便携手同行。

  一路所经,但见山势崇隆,树林幽雅,流泉有韵,百鸟飞呜。钱、冯二人正在赏玩,忽林后转出一人,大喝道:“你两人干得好事!连日在山林里图谋不轨,要背反朝廷,都被我探听明白。我今便要往县里出首,看你们怎的逃去?”

  冯逵听说大惊,急行回视,大笑道:“孝翁休恶作剧,惊煞人也!”

  钱江急问那人是谁?冯逵答道:“此人就是某所说洪君的次兄,双名仁达,别号孝庵的便是。倒是同志。方才说那些话,不过相戏耳!”

  洪仁达便向钱江声诺,展问姓字。钱江回过。洪仁达就在林下剪拂过了。仁达道:“昨天云翁对某的兄弟说及先生大名,不胜仰望!巴不得急到县里拜谒先生。今天倒蒙枉驾,很过意不去!”

  钱江道:“君家兄弟如此热心,某真相见恨晚也!”

  冯逵和洪仁达一齐谦让。一路上又说些闲话。

  冯逵忽指着前面一人说道:“洪大哥亲自来接也!”

  钱江举头一望,但见那人生得天庭广阔?地阁丰隆,眉侵入鬓,眼似流星,长耳宽颐,丰颧高准,五尺以上身材,三十来岁年纪。头戴济南草笠,身穿一领道装长服,脚登一双蒲草鞋儿,手执一柄羽毛扇子。钱江不禁暗地里喝一声采!约摸远离二三丈,那人就拱手道:“劳先生这行至此,折杀洪某了!”

  说罢纳头便拜。

  钱江急回过礼说道:“刀笔小吏,何劳远接?足下可不是云翁说的洪秀全哥哥么?”

  那人答道:“小可正是姓洪!原名仁活,字秀泉,后隐名于此,改名秀全。昨天听得云翁说起先生盛名,抵以贵幕里谈话不便,未敢造次进谒,今蒙枉顾,足慰生平!”

  钱江大喜。

  四人同行,不多时,早到一个山寺。这寺虽不甚宽广,却也幽静。钱江在门外观看一会,才携手进寺。转弯抹角,正是“曲径通幽处,禅房花木深。”

  真个好所在!秀全导至一密室,分宾主坐下。秀全卸去济南草笠,露出头上完发蓬蓬。钱江大惊道:“原来洪君是个道者,某真失敬了!”

  秀全道:“那里说?小弟不忍徇异族薙发制度,削弃父母的毛血,乔扮道装,无非免暴官污吏的捕风捉影。若中原未复,反甘心作方外人,弟所最鄙。先生休再疑虑!但恐此事非同小可,纵有热诚,没从着手,也是枉然!若得先生曲赐教诲,实为万幸!”

  钱江便答道:“自甲申遭变以来,屡起革命,亦足见人心未忘祖国也!吴三桂误于前而悔于后,本不足以服人心,且日暮途穷,卒以致败。自是满洲势力完固,虽吕留良、曾静、戴名世之徒,鼓吹风潮,终难下手,亦势为之耳。嘉庆间川、湖以邪教起事,尚纵横数省,震动八方。况足下以命世之杰,具复国之诚,伸大义于天下,名正言顺,谁不望风归附?方今朝廷失道,盗贼纷起,足下因其势用之,总揽贤才,拯扶饥溺,此千载一时之机也,惟足下图之!”

  秀全听罢,大喜道:“先生之言,洞中机要。奈今广东人民,风气未开,沉迷不醒,若要举义,计将安出?”

  钱江又道:“广东滨临大海,足下舟师未备,粮械未完,非用武之地也;广西地形险阻,豪杰众多,又无粮食不敷之患,大鲤鱼、罗大纲等,虽绿林之众,然皆聚众数千,势不为弱!足下若携同志士,间道入广西,抚其众,勉以大义,旌旗所指,当如破竹!然后取长沙,下武昌,握金陵之险要,出以幽、燕,天下不难定也!”

  秀全避席谢道:“先生名论,顿开茅塞!但广西一路,不知何时可行?”

  钱江道:“且勿造次。方今中外通商之始,外教流行最盛,足下当潜身教会,就借传道为名,直入广西行动。一来可以劝导人心,二来足下起事,和外国同一宗教,可免外人干预,实为两便。成事之后,制度由我。逆取顺守,足下以为何如?”

  这一席话,说得洪秀全叹服不置。便请钱江齐入广西,共图大事。钱江道:“这又不能。足下先宜进身教会里,就借传道为名,直入广西,才好行动;若是不然,足下到了广西,便算个别省的人氏,稍有举动,反令人疑心,不免误却大事。足下且宽心!日前县令前赴省会,谒见总督林公,那林公还赞本县的事务办得妥当。后来县主说出某的名字,林公不胜之喜。正要请某到督衙里去。某若得这个机会,结纳三五豪商,凭三寸不烂之舌,说他们协助军需,如此不忧大事不成!”

  说罢,秀全见钱江议论纵横,确有见地,便道:“先生此论,洪某受益不少。自今以后,常常赐教可也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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