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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回 阮良娣心如蛇蝎 冯婕妤身挡人熊(2)


  元帝内事既已布置妥贴,遂办外事。首将诸王分遣就国。

  于是淮阳王钦、楚王嚣、东平王宇,次第启行,各蒞封土。只将宣帝少子竟,因未长成,虽封为清河王,仍留都中。当时大司马史高,职居首辅,并无才干。他本是告发霍氏有功,渐蒙先帝宠信,当日随班进退,人云亦云,所以看不出他短处,现在独当一面,自然露出马脚来了。元帝登基未久,不便斥退老臣,但把朝廷大事,责成萧望之、周堪二人决断。二人又是元帝正副师傅,因此格外信任。望之复荐刘更生为给事中,使与侍中金敞,左右拾遗。金敞为金日磾之侄,金安上之子,正直敢谏,有伯父风。更生为前宗正刘德之子,博学能文,曾任谏大夫之职。两人当然不负望之的推荐,多所辅弼。惟独史高以外戚显贵,起初尚知自己才不及人,情甘藏拙。后见徒拥虚名,未免相形见绌,又经多数戚友怂恿,渐怀嫌隙起来。可巧宫中有两个宦官,很是用权。一是中书令弘恭,一是仆射石显。自从霍氏族诛之后,宣帝恐怕政出权门,特召两阉侍直,使掌奏牍文件。两阉小忠小信,颇得宣帝欢心。

  尚幸宣帝是位英明之主,虽然任用两阉,犹能制其跋扈。及到元帝手里,英明已经不及乃父,又属新主嗣阼,对于旧日近臣,更要重视三分。因此之故,两阉得以蹯踞宫庭,渐渐欺蒙元帝起来。正想联络外援的当口,史高有心结合,自然打成一气,表里为奸了。石显为人尤其刁猾,时至史高府中,参预谋议。事被萧望之等看破,特向元帝进言,请罢中书宦官,上法古时不近刑人的遗训。元帝其时已为两阉所尽,留中不报。望之愤而辞职,元帝居然准奏。因此国事日非,已不似宣帝时代太平。

  这且不在话下,单说元帝因为时常有病,每每深居简出,只在后宫取乐。那时除了王皇后外,要算冯、傅两位婕妤,最为宠幸。傅婕妤系河南温县人氏,早年丧父,母又改嫁。傅婕妤当时年幼,流离入都,得侍上官太后,善伺意旨,进为才人,后来辗转赐与元帝。凭她的柔颜丽质,趋承左右,甚得欢心。

  就是宫中女役,因她待下恩多,无不极口称颂,常常饮酒酹地,祝她康健几年之后,生下一男一女:女为平都公主,男名康,永光三年,封为济阳王,傅婕妤因得进号昭仪。元帝对她母子二人,万分怜爱,甚至过于皇后太子。光禄大夫匡衡,曾经上书进谏,请元帝分出嫡庶,不可使卑踰尊。元帝总算采纳,遂任匡衡为太子太傅。匡衡受命之日,倒也高兴,以为元帝既是纳谏,必定已知前非。

  岂知元帝怜爱傅昭仪母子如故,匡衡只得辞职,元帝并不挽留。傅昭仪之外,就要轮到冯婕妤了。冯婕妤的家世,又与傅昭仪不同。她的父亲,便是光禄大夫冯奉世。奉世讨平莎车,嗣因矫诏犯了嫌疑,未得封侯,元帝初年,迁为光禄勋。未几陇西羌人,为了护羌校尉辛汤嗜酒好杀,激变起事,元帝素知奉世深谙兵法,授为右将军,率兵征讨,一战平羌,封为关内侯,升任左将军,并授其子野王为左冯翊。

  冯婕妤系野王之妹,由元帝召入后宫,拜为婕妤,生子名兴,渐承宠幸。

  永光六年,改元建昭。这年冬季,元帝病体大愈,率领后宫妃嫔,亲至长杨宫校猎。文武百官,一律随驾。到了猎场,元帝在场外高坐,左侍傅昭仪,右侍冯婕妤。此外六宫美人,统统像肉屏风一样地围在后面。文官分立两旁,武将都去射猎。

  闹了一阵,各献所获的飞禽走兽,元帝分别赏赐酒食绢帛。余兴未尽,复到虎圈前面,观看斗兽。傅昭仪与冯婕妤二人,她们与元帝本是行坐不离的,自然随着元帝左右。虎圈内的各种野兽,各有铁笼关住,一经放出,兽与兽斗,凶猛无比。

  元帝同着傅、冯等人,看了那些猛兽咆哮跳跃,互相蛮触,有用角斗的,有用口咬的,有用爪抓的,有用足踢的,真比现在的马戏还要好看几倍。元帝看得大乐,急命献上酒来,边喝边看。

  正在有趣的当口,陡闻呼啸一声,只见一只极巨的人熊,跳出虎圈,直向御座前面奔来。那种张牙舞爪的凶相,大有攫人而噬的情状。幸而御座之前,还有铁栅挡住,那只人熊,用爪抓住栅栏就想耸入吃人。说时迟,那时快,元帝与一班妃嫔,一见势已危急,不及呼唤从臣,大家急急往后四散的奔逃。那位傅昭仪更是胆小,早已不顾元帝,她却逃得最快。其余一班妃嫔,也有哭喊的,也有跌倒的,也有失鞋的,也有落帽的,兀像一阵花蝴蝶的各处乱飞,只顾自己,哪里还有工夫再管人家。

  独有冯婕妤却不慌乱,反而挺身上前,挡住那只凶巴巴的人熊。

  元帝见了,吓得边跑边呵道:“你怎的不逃呀?”

  说了这句,又连连地跺足道:“冯婕妤今儿一定喂熊了!”

  说声未了,幸见几个武士奋不顾身的,各用武器,把那一只人熊乱斫乱击。

  没有一会,只听得那熊几声怪叫,方始毙命。元帝回头再看冯婕妤,见她花容未变,依然镇定如恒。忙把她一把拖到身边问她道:“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?难道不怕它吃你的么?”

  冯婕妤答道:“妾闻猛兽攫人,得人而止;妾恐那熊害及圣躬,故而拼了性命,挡住那熊,让它在吃妾的时候,好使陛下脱身。”

  元帝听至此地,不待冯婕妤往下再讲,赶忙紧握冯婕妤的玉臂太息道:“爱卿的忠心固属可嘉,难道忘了朕爱你如命的么?冯婕妤道:“二害相并,择其轻者,像妾这般的人,世上很多,失一不足为惜;陛下是系社稷宗庙安危的人,岂可没人替死?妾闻我们高祖皇帝,军中危急的时候,曾有纪信化装替死。

  妾亦食君之禄,哪好专顾自己生命呢?”

  元帝听了,心里一个不忍,居然落下泪来。这天回宫之后,即封冯婕妤为昭仪。——昭仪这个官名,是元帝新设的,仅较皇后小了一级。——当时宫里既有两位昭仪,傅昭仪受封在前,自然不甚愿意;从此对于冯昭仪,差不多像避面的尹、刑两不相下了。

  冯昭仪既是如此得宠,中书令石显,最会趋炎附势,他便力保冯昭仪之弟冯逡,说他如何贤能有为,要请元帝重用。元帝即将冯逡召至,原想授他为侍中,谁知冯逡这人,倒是一位有志之士,反把原保人石显狠狠地奏参一本。元帝听了,盛怒之下,几乎要将冯逡斩首,幸看乃姊之面,降为郎官。石显见冯逡参他不动,便向廷臣现着得色道:“这个小鳖蛋,这般没有良心,我倒要看看他乃姊的威风有几时呢!”

  大家听了,都拍他马屁,反怪冯逡不好。石显又有一个胞姊,名叫石华,因爱郎中甘延寿为人,欲想嫁其为妻;偏偏甘延寿看轻石显,不愿与婚,石显自然衔之刺骨。

  建昭三年,甘延寿任西域都护骑都尉,与副校尉陈汤同出西域,袭斩郅支单于,傅首长安,廷臣皆为甘、陈二人请封,石显单独反对,因此罢议。甘、陈何故袭斩郅支,阅者且听不佞补叙。原来匈奴国从前内讧的时候,幸得冯夫人僚,出来调解,公认呼韩邪为一国之主。郅支事后怨汉袒护呼韩邪,拘辱汉使江迺始等,遣使入都求加封号。元帝特派卫司马谷吉持诏前往驳斥。郅支大怒,杀死大使谷吉。自知负汉,又闻呼韩邪与汉和亲地位渐固,恐遭袭击,正想他徙以避其锋。适有康居国派使迎他,要想与之合兵,共取乌孙,郅支乐得应允,当即引兵西往康居。康居王便以其女配与郅支。郅支亦以其女配与康居国王,互为翁婿,真是野蛮国的行为。元帝既知谷吉被杀,特命甘延寿、陈汤二人出征康居,一仗大胜。郅支方欲遁去,已被甘、陈袭杀,并杀死阏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人,生擒番奴四百十五人,搜得汉使节二柄,及谷吉前时所赉诏书。

  回朝之后,一人之功,几为石显所殁。后由刘更生挺身力争,元帝恐寒将士之心,始封甘延寿为义成侯,陈汤为关内侯;复追忆冯奉世前破莎车,功与甘、陈相等,亦拟补封侯爵。

  嗣又因奉世已殁,且破灭莎车,是先朝之事,搁起不提。不久御史大夫甘延寿又殁,朝臣多举冯野王可以升补。石显又来反对道:“冯野王虽然有为,可惜是位国戚;如果重用,天下必说朝廷不公。”

  元帝听了,乃以张谭补为御史大夫。当时石显的权力,比诸从前的霍光,也不相上下了。正是:宫中纵有英明主,朝上偏多跋扈臣。

  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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