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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挟微嫌家臣害主 嘱后事高祖升遐(2)


  誓毕,群臣退出。汉帝复密谕陈平,命他斩了樊哙之后,不必入朝,速往荥阳与灌婴同心驻守,免得各国乘丧作乱。布置既毕,方召吕后入内,吩咐后事。

  吕后问道:“陛下千秋以后,萧何若逝,何人为相?”

  汉帝道:“可用曹参继之。”

  吕后又问道:“曹参亦老,此后应属何人为相?”

  汉帝想了一想道:“只有王陵了。王陵太嫌愚直,可以陈平为辅。陈平才智有余,厚重不足,最好兼任周勃。欲安刘氏,舍周勃无人矣。就用周勃为太尉罢!”

  吕后还要再问。汉帝道:“此后之事,非我所知,亦非汝所知了。”

  吕后含泪而出。

  汉帝复拉着威夫人的手,长叹道:“朕负汝,奈何奈何!”

  戚夫人哭得糊里糊涂,除哭之外,反没一言。

  又过数日,已是孟夏四月,汉帝是时在长福宫中瞑目而崩,时年五十有三。自汉帝为汉王后,方才改元,五年称帝,又阅八年,总计得十有二年。后来谥称高帝,亦称高祖。汉帝既崩,一切大权尽归吕后掌握。她却一面秘不发丧,一面密召审食其进宫。审食其一见吕后面有泪痕,忙去替她揩拭道:“娘娘莫非又与戚婢斗口不成?”

  吕后一任审食其将她的眼泪揩干,一看房内都是心腹官娥,始向审食其说道:“主上驾崩了,尔当尽心帮助我们孤儿寡母。”

  审食其一听汉帝已死,只吓得抖个不住,呆了一会儿,方问吕后道:“这这这样怎么得了呢?”

  吕后却把眼睛向他一瞪道:“你勿吓,我自有办法。我叫你进宫,原想望你替我出些主意。谁知你一个七尺昂臧,反不及我的胆大,岂不可恨!”

  审食其道:“娘娘是位国母,应有天生之才,怎好拿我这平常之人来比呢?”

  吕后听了,忽然忍不住,噗哧一声笑了出来。又用她的那双媚眼盯住市食其的脸上,似嗔非嗔,似笑非笑了一会儿,方始开口说道:“我不要你在这里恭维我。现在你们主上,既已丢下我归天去了,你却不许负心的呢!”

  审食其听了,连忙扑的朝天跪下罚誓道:“皇天在上,我审食其若敢变心,或是一夜不进宫来陪伴娘娘,我必死在铁椎之下。”

  吕后听他罚了这样血咒,一时舍不得他起来。

  急去一把将他的嘴间住道:“嘴是毒的,你只要不负心,何必赌这般的血咒!我愿你以后逢凶化吉,遇难成祥就是了。”

  说完,便把他拉了起来,一同坐下道:“主上去世,那班功臣,未必肯服从少帝。我且诈称主上病榻托孤,召集功臣入宫。等他们全到了,我早预备下刀斧手,乘大众不备,一刀一个,杀个干净。只要把这班自命功高望重的人物去掉,其余的自然畏服。”

  吕后说至此地,便又去拉着审食其的手问他道:“你看我的计策如何?”

  审食其被她这样一问,急忙连连摇着头道:“不好!不好!这班功臣,都是力敌万夫的人物。几个刀斧手哪是他们的对手。

  就是如心如意的真被我们杀尽,那班功臣手下,都有善战的勇士,一旦有变,那还了得。”

  吕后不慌不忙道:“你不赞成么?”

  审食其道:“我大大的不赞成。”

  吕后道:“你的别样功夫倒还罢了,你的才学,我却不服。”

  审食其道:“娘娘既然不服我的才学,可请国舅吕释之侯爷进来商量。”

  吕后果然将释之请到,释之听了吕后的主意,也是不甚赞成。但比市食其来得圆滑,只说容长计议,不可太急。吕后因见他们二人都不赞成,一时不敢发作。

  转眼已阅三日,外面朝臣已经猜疑,惟因不得确实消息,大家未敢多嘴。独有曲周侯部商之子郦寄,平时与吕释之的儿子昌禄,斗鸡走狗,极为莫逆。吕禄年少无知,竟把宫中秘事,告知郦寄。郦寄听了,回去告知其父。郦商听了,细问其子道:“此等秘密大事,吕禄所言,未必的确。”

  郦寄道:“千真万确,儿敢哄骗父亲么?”

  郦商始信,慌忙径访市食其,一见面就问道:“阁下的棺材,可曾购就?”

  审食其诧异道:“君胡相戏?”

  郦商乃请屏退左右,方对审食其言道:“主上驾崩,已是四日。宫中秘不发丧,且欲尽害功臣,请问功臣诛得尽否?现在灌婴领兵十万,驻守荥阳;陈平又奉有诏令,前往相助;樊哙死否,尚未一定;周勃代哙为将,方征燕地。这班都是佐命元勋,倘闻朝内同僚有被害消息,必定抱兔死狐悲之恨,杀入咸阳。阁下手无缚鸡之力,能保护皇后太子否?阁下素参宫议,人人尽知。我恐全家性命,尚不仅一刀之苦的呢!”

  审食其嗫嚅而答道:“我却不知此事。外面既有风声,我当奏闻皇后便了。”

  郦商道:“我本好意,当为守秘。”

  说完,告辞别去。审食其急去告知吕后。吕后见事已泄,只得作罢。一面叮嘱审食其转告郦商,切勿喧扬,一面传令发丧。朝中大臣,方得入宫举哀。忙乱了十几天,乃由朝臣公议遵照遗嘱,将汉帝御棺,葬于长安城北,号为长陵。以太子盈嗣践帝位,尊日后为皇太后。朝廷大政,均奉皇太后说旨行事,新皇帝年幼,那时尚只十有七岁,未谙政事,只能随着太后进退而已。后来庙谥曰惠,不佞书中称呼,便用惠帝二宇。

  那时惠帝登基,照例赏功赦罪,喜诏颁到各国,各处倒也平安。惟有燕王卢绾,前闻樊哙率兵出击,原不敢与汉兵相敌,自领宫人家属数千骑,避居长城之下。拟俟汉帝病愈,入朝辩明,希冀赦罪。及闻惠帝嗣立消息,料知权操太后,何苦自往送死。一时进退为难,弄得没有法子。后来仍听妃子的主张,投奔匈奴。匈奴命为东胡卢王,暂且安身。等得樊哙到了燕地,卢绾早已不在那儿,燕人并未随之造反,毋劳征讨,自然畏服。

  樊哙进驻蓟南,正拟出追卢绾,忽有使者到来,叫他临坛接诏。

  樊哙急问坛在何处,使者答称坛在郊外。樊哙武人,本来不请礼节,又恃功高众将,兼为国戚,毫不疑虑,即随使者,前去受命。及至郊外,遥望筑有土坛,又见陈平已登坛上,忙至坛前,跪下听诏。甫听数语,突有武士数名,奔出坛来,把他拿下。樊哙正要喧闹,那时陈平诏已读完毕,急忙走近樊哙身前,与他耳语数句。

  樊哙方始无言,一任陈平指挥武士,将他送入槛车。同时周勃早已驰入樊哙营内,出诏宣谕。将士素重周勃,又是圣意,群皆听命。周勃代掌将印,自有奏报,暂且不提。

  先说陈平押了樊哙,直向关中进发,正在中途,又接汉帝后诏,命他自往荥阳,帮助灌婴坚守,所有樊哙首级,交付来使携回都中。陈平奉诏之后,因与此使本是熟人,暗将他的办法,告知此使。此使并不反对,但说道:“既是如此,我且与君在中途逗留数日,且看主上病体如何,再定行止。”

  陈平甚以为然。居然不到三天,已得汉帝驾崩消息。陈平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,急将槛车托付那使押解,自己乘马,漏夜入都。他的计策是要速见吕后,以炫未斩樊哙之功。他虽知道吕后为人凶悍,但对大事,尚能分出好歹。只有她的妹子吕媭,性素躁急,防她先向吕后进谗,不要反将好心弄成歹意。谁知陈平果有先见,幸亏早见吕后一步,否则真要受吕媭的中伤呢!那时汉帝棺木尚未安葬,陈平一至宫中,伏在灵位之前,且哭且拜,几乎晕去。吕后一见陈平到来,急从端中走出,怒询樊哙下落。

  陈平暗暗欢喜,自赞他主意不错,边拭泪边答道:“臣知樊侯本有大功,不敢加刑,仅将樊侯押解来都,听候主上亲裁。不料臣已来迟一步,主上驾崩,臣不能临终一面主上,真可悲也。”

  吕后一听陈平未斩樊哙,心里一喜,即将怒容收起,夸奖陈平道:“君真能顾大局,不遵乱命,樊哙今在何方?”

  陈平又答道:“樊侯不日即到,臣因急于奔丧,故而先来。”

  正是:才人毕竟心机活,处事才称手段高。

  不知吕后听了陈平答话尚有何言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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