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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回 三次南巡太湖遇刺 一场大狱名士沉冤


  却说胤禛回到京里,正值康熙帝第三次巡幸苏州回来,满京城的人,都说万岁在太湖遇刺客的事体。胤禛听了,忙进宫去见父皇请安。这时有一个蒙古王塞愕额,对胤禛说道:“皇上在太湖遇刺时,小王也随驾在一块儿,俺们逛过金山,便到苏州。在苏州住了三天便到太湖。皇上见太湖四面七十二峰,忽远忽近,十分开怀。坐在船头下网,网得大鲤鱼两尾,非常高兴,吩咐赏渔船上元宝两锭。

  正欢笑时候,忽有一个大汉,从水面上大踏步走来,直跳上御舟,飞起手中的宝剑,向皇上面门打来。幸而皇上洪福齐天,忙将身子一歪,躲过剑锋,只见一道寒光,早把身后一个太监刺死。当下随驾侍卫,各各拔出钢刀来,上前抵挡。小王在船舱里,听得船头吵嚷,正要抢出去一看,那大汉已跨进船舱,向皇上杀来。小王拔刀向前,用尽平生之力,杀出舱去。那刺客见小王力大,知难取胜,便转身一跃,钻入湖底,不知去向了。

  皇上吃了这场惊险,勃然震怒,把两江总督张鹏翮、江苏巡抚宋荦传来,严词申斥。督抚两人退了出来,一面训饬长元吴三县,派出通班捕快,火速访拿,一面招请天下好汉,保护圣驾。当时来了两位英雄,一位名叫白泰官,一位没有姓名的。

  那没有姓名的英雄,张总督领他见驾时,身上穿着一套鱼皮的衣服,求皇上赏他一个名字。皇上便唤他做鱼壳。问他有什么本领,他说,“小人能在水面走路,又能在水里住三日三夜。小人有一条裤带,完全是钢片打成的。围在腰间时,软绵绵的好似一条丝带。拿在手中舞弄时,寒芒四射,可以敌得千军万马。”

  皇帝要当面试试他,吩咐四十个侍卫,各各拿着刀剑,和他对敌。打了半天,休想近得他身。皇帝称赞一番,收在身旁,充一名侍从武官。那白泰官,原是一个无赖,年轻的时候,专爱奸淫妇女,讲到他的本领,也是了不得纵身一跳,能跳几十丈高墙。后来天良发现,痛改前非,在江湖上专打抱不平。人人都敬重他。恰巧张总督招请好汉,地方官便把白泰官保举上去。张总督即带他和鱼壳一同去见皇上,皇上见他本领高强,也给他充一名侍从武官。后来皇上回京,留下白泰官,派他到苏州去,帮着地方官查拿那太湖刺客。把鱼壳带回京城,派他在东宫保护太子。”

  塞愕额说毕,胤禛心中又诧异又妒忌。暗想天下有这般大本领的人,可惜不在俺府中。不多时,康熙帝仗着有鱼壳保护,又第四次出巡江南。这一次可不比得上一次,皇上带着御林军士,沿路又有地方兵队保护,出巡期内,依命旧皇太子胤礽监国。

  那直郡王胤禔、雍郡王胤禛,实在十分妒忌,他两人暗地里派兵遣将去行刺太子。也有许多次,都因东宫保护的人多,不曾遭他毒手。胤礽把胤禛等人恨入骨髓,拿了重礼在外面请了几个有法术的道人,在东宫作起法来,要收拾胤禛的性命。胤禛搜罗的法士也不少,东宫每一次作法,都被雍王府中的法士破了。

  后来太子从江西地方请来一位铁冠道士,这道士有一件法器,叫做血滴子,是一顶铁打成的帽子,要用他的时候,念动真言,这血滴子便飞起半空,飞到仇家去。在那仇人头上一套,立刻把头割下,收在帽子里,向空飞回。那没了头的人,颈子里也不淌不滴血出来,所以叫做血滴子,真叫人防不胜防。雍王打听得这个消息,十分害怕,便请大众商议。有个喇嘛和尚说道:“那铁冠道人除非请俺大喇嘛来,不能制服。”

  雍王便亲自到雍和宫去求着大喇嘛。大喇嘛起初不肯,后来雍王许他事成以后种种利益,大喇嘛便带了法器,到雍王府中,先拿出一片贝叶来,嘱咐雍王盖在头上,上面拿帽子压住。这贝叶法力无边,可以抵得住血滴子。大喇嘛又在雍王卧房外面,收拾一间净室,日夜在屋子里打坐守候。雍王原有四位妃子,元妃是钮钴禄氏,和雍王伉俪情深,如今见丈夫有难,便天天在雍王身畔陪伴着。

  这一天,夜静更残,钮钴禄氏尚未睡着,忽然见帐门外飞进一团黑漆的东西来,在雍王头上一碰,幸而雍王头上带着贝叶,那法器不能伤得他的性命。钮钴禄氏当下大声叫喊大喇嘛抢出净室来,看时,那法器正从雍王卧房中飞出。大喇嘛手快,忙脱下身上的袈裟向那法器一罩,好似网鱼一般,把它罩在里面。这时早已惊动了合府的人,大家赶进院子来请安。大喇嘛送上那血滴子去说:“这是杀人的唯一利器,王爷留着,将来可以制伏天下。”

  雍王一看,见那血滴子,原是顶铁帽子,黑漆一团,寒光四射,令人不寒而栗。第二天,直郡王胤禔赶到雍王府看望,雍王把详细情形说了,胤禔看看没有人在跟前,便拉着胤禛的手,到一间密室里去,悄悄说道:“俺现在从蒙古请到一位喇嘛,名巴汉格隆的,他道术很高,能够拿咒诅镇压人。如今我把太子的年庚八字,打听明白,写在纸条儿藏在草人肚子里,一面请巴汉格隆立起法坛,念动咒语,七日七夜,那太子在东宫里便要发起疯癫来,从此不省人事。到那时他做不成太子了,以后你我二人,无论谁做太子,都可以商量。”

  胤禛听了,忽然想一条计策,对胤禔说明,当时把大喇嘛请来,送他二千两银子,托他如此行事。这里太子因铁冠道士不能成功,心中不觉纳闷。过了几天,更觉得昏昏沉沉地害起病人来。起初还是乍寒乍热,并非深重,后来发起狂,满嘴胡说,两眼如火,见人便打,在宫里上上下下的人,都慌张起来。

  相国张英便去请了国师来,替太子治病,那国师早已受了大喇嘛的贿赂,便拿两粒阿肌酥丸,给太子吃下,睡了一夜,病势果然减轻,只是犯了淫病。终日和一班妃嫔厮缠,还是不足,见了稍年轻的宫女,便强行奸污。胤禛胤禔得了这个消息,各自带着自己的福晋,到东宫去问安。

  谁知那太子见了他兄弟二人,一句话也不说,只是眼睁睁地向他嫂嫂索伦妃子、和弟妇钮钴禄氏看着。看到出神时候,他伸着两臂,向钮钴禄氏扑来。钮钴禄氏身子灵活,躲避得快,那索伦妃子,却被太子拦腰紧紧抱住。胤禔这一气,非同小可,忙上去用力一推,把太子推倒在地。气愤愤地拉着他的妃子走出宫去。照胤禔的意思,本要立刻奏明父皇,还是索伦妃子劝住说“父皇从江南回来不多几天,且耐着这口气,待过几天,再陈奏不迟。”

  胤禔只得暂时忍耐着。忽然关外接连报军情,说俄罗斯人带了大队兵马,打进蒙古地方来。康熙帝下谕派都统公彭春、督兵到爱珲,会同萨布素兵队,直攻雅克萨城和俄罗斯人订约讲和。日子隔得不久,又接到军报,说蒙古噶尔丹部,连合俄罗斯人造反。康熙帝封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。率同皇子胤禔出古北口抵敌。封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,率同简亲王雅布出喜峰口抵敌。

  谁知噶尔丹的兵,十分骁勇,攻破了阿拉尼的蒙古兵,再攻入乌珠穆秦。冲破恭亲王的阵脚,打进多伦泊东北乌兰布通,亏得裕亲王用炮火猛攻,破了噶尔彤的驼城。噶尔丹兵大败,退还伊拉古克三胡、土克图地方。清兵正要长驱直入,康熙帝忽然在博洛城害起病来,只得班师回到北京。

  这时太子的病越法厉害了。疯得好似癫狗一般,见人便打,见物便毁。东宫妃子,日夜哭泣,欲奏明皇上,因连日圣躬不适,又是在外面辛苦打仗回来,只好暂时把这件事瞒起来,不给皇帝知道。到了第二年,那噶尔丹又起了三万骑兵,沿绿连江下来,打破喀尔喀,直进巴颜乌兰。

  皇帝决意御驾亲征,带领十万大兵,分东中西三路。东路大元帅为黑龙江将军萨布素,西路大元帅为大将军费扬古,带领陕甘强兵,从宁夏渡沙漠,沿土拉河打他的后路。皇帝独当中路,从独石口过多伦泊,西入沙漠,再从科布多沿绿连河右岸,过额尔德尼拖罗海山,那噶尔庙的兵队,见了皇帝的黄幄龙纛,吓得他从拖诺山逃去。皇帝直追到塔米尔,两军奋勇交战,噶尔丹又大败。这时东西两路兵马,也向两旁包抄出来。

  噶尔丹部主迫得走头无路,皇帝劝他投降,他便在东宫中服毒自尽。从此喀尔喀各部地方,都投降了清朝。皇帝班师回京,看看一统舆图,万方归附,异常愉快。后来不知听了何人的拨弄,说是有许多读书人不服清朝,做出许多诽谤朝廷的诗文。便悄悄地下一道密谕,给外省督抚司道,四下察访,如有诽谤本朝的文字,从速举发,不得循私,谁知密谕下来,不多几天,便闹出一场文字狱。

  先是康熙初年,沙漠湖州府廷垅,在市上买得一本书,内中有一抄本夹入,乃是明故相朱国祯的橐本,记录明朝史事,自洪武至天启,都有编述。庄廷垅见是秘本,十分高兴,文人常态,最爱续貂,便约了几个姓陆姓查姓范的朋友搜集崇祯年间的事情,补入卷末。并将自己及友人的姓名,一一附记,算是生平得意之作。廷垅死后,家人将此书刊行。适有归安县令吴之荣,退职家居,见了此书,看到崇祯年间的事,有诽谤满清的语气,便上书告讦。

  清廷即令浙江大吏,按书中姓名,一一搜捕已死的开棺戮尸,未死的下狱正法。庄廷垅是个案中首犯,开棺戮尸自不消说,那帮着著书的查家范家陆家,得了消息,预先声明是庄廷垅捏名假造的,好不容易,求得一个免罪已弄得倾家荡产。此外,还有几个庄氏的兄弟,及那时刻版的贩卖的,都一齐捉去杀了。从此以后,一班读书人,都缩着脖子,不敢多写一个字。

  正是:多士惨罹文字狱,九原犹震帝王威。
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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