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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李纲奏陈开国计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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使臣去不多时,纲披命随使者入,见帝于内殿,同执政奏事讫,留身奏上曰:“自古人主,惟论一相。相得其人,则朝廷正而天下之事举;相非其人,则朝廷乱而天下之事废。方承平无事之时,犹当考论其朝,而况艰难多事之际乎?譬如负重致远,力只足以胜百斤,而使之荷千钧之重,则必颠踣于道路矣。以今日国势观之,外则强敌凌侮,二圣在其掌握中;内则兵力单弱,四方盗贼窃发,残破州县者,不可胜数。朝廷之上,僭伪之臣,方且保崇信任,与闻国政。州县之间,官吏废弛,顾望进退,视朝廷号令如不闻。当此之时,虽圣贤驰骛,有所不足,而欲以臣之迂疏,独任其责,虽三尺之童,有以知其难也。《易》称,‘鼎折足,覆公餗’。而孔子以谓智小而谋大,力小而重言,不胜其任也。伏望圣慈博选天下之有才智者为相,仰佐陛下,共济艰难;而臣忧患余生,得以退藏于深渺,不胜幸甚!” 高宗曰:“卿素以忠义自许,岂可于国家艰危之时,而自图安闲?朕决意用卿,非在今日,社稷生灵,赖卿以安,卿其莫辞。” 纲感泣再奏曰: “臣愚陋无取,不意陛下知臣之深也。然今日之事,持危扶颠,以创业为法,而图中兴之功,在陛下而不在臣。昔管仲语齐桓公曰:‘不能知人,害霸也;知而不能用,害霸也;用而不能任,害霸也;任而不能信,害霸也;能信而又使小人参之,害霸也。’夫知人能信任之,而参以小人犹足以害霸,况于为天下而欲建中兴之业乎?靖康之初,渊圣皇帝慨然有图治之意。而金人退师之后,渐谓无事,不能分别邪正,进君子退小人。而贤否混淆,是非杂揉,且和且战,初无定议。至其晚节,专用奸佞而黜忠良。虏骑再来,遂有宗社不守之变。如臣者,徒以愚直好论事,为众人不容于朝,使总兵于外,而又不使之得节制诸将。那时臣自度不足以任责,乞身以退,而又百端谗谮,窜逐远方,必欲杀之而后已。赖渊圣察臣孤忠,特保全之,卒复召用,然已无及矣。不想今日遭遇陛下龙飞,初无左右先容之助,从彩虚声者,加识擢付以宰柄。顾臣区区,何足以仰副图任责成之意!然‘靡不有初,鲜克有终’。如臣孤立寡与,更望圣慈察管仲害霸之言,留神于君子、小人之间,使臣得以尽志毕虑,图报涓埃,虽死无憾。 昔唐明皇欲相姚崇,崇以十事邀说,皆中一时之病,类多施,后世美之。臣常慕其人。今臣亦敢以十事仰干天听,望陛下量其可行者,愿赐施行,臣乃敢受命。” 帝曰:“卿有言,许直奏毋隐。朕当审而行之。” 纲即出札子奏陈: 〖一曰议国是。谓中国之御四夷,能守而后可战,能战而后可和。而靖康之末皆失之。今欲战则不足,欲和则不可,莫若先自洽,专以守为策矣。吾政事修,士气振,然后可议大举也; 二曰议巡幸。谓车驾不可不一到京师,见宗庙以慰都人之心。度未可居,则为巡幸之计。以天下形势而观,长安为上,襄阳次之,建康又次之,皆当诏有司预为之备; 三曰议赦令。谓祖宗登极,赦令皆有例程。前日赦书,乃以张邦昌伪赦为法,如赦恶逆及罪废官,尽复官职,皆泛滥不可行,宜悉改正以法; 四曰议僭逆。谓张邦昌为国大臣,不能临难死节,而挟金人之势,易姓改号,宜正典刑,垂戒万世; 五曰议伪命。谓国家更大变,鲜仗节死义之士,而受伪官以屈膝于其庭者不可胜数。昔肃宗平贼,污伪命者以六等定罪,宜仿之以励士风; 六曰议战。谓军政久废,士气怯惰,宜一新纪律,信赏必罚; 七曰议守。谓敌情狡狯,势必复来,宜于沿河江淮措置,控御以扼敌冲; 八曰议本政。谓政出多门,纪纲紊乱,宜一归之于中书,同朝廷尊;九曰议久任。谓靖康间进退大臣太速,功效蔑着,宜慎择而久任之,以责成功; 十曰议修德。谓上始膺天命,宜益修孝弟恭俭,以副四海之望,而致中兴也。〗 李纲奏陈十事,高宗皆令留榻上,待详观有当施行者降出。 纲退。 次日,降出议国是、巡幸、赦令、战、守五事施行,余皆留中。纲又与执政同奏事于内殿,进呈议国是札子。上曰:“今日之策,正当如此,可付中书省遵守。” 次进呈议巡幸札子,上促留守司修治京城,只备车驾,还阙俟谒宗庙。诏永兴军襄阳府、江宁府,增葺城池,量修宫室、官府,以备巡幸。 余三事皆依次修举。纲复奏曰:“臣愚瞽,辍以管见十事冒渎天听,已蒙施行五事。如议本政、久任、修德三事,无可施行,自应留中。所有议张邦昌僭逆及受伪命臣僚,此二事皆今日政刑之大者,乞陛下降处。” 上曰:“是二者,众臣中有与卿议论不同,更待款曲商量,然后行之。” 纲曰:“邦昌僭逆之罪显然明白,无可疑者。天下皆谓邦昌处虏中岁余,厚结虏酋,得其欢心,故破都城,迁二圣、东宫,尽取亲王宗室以行,邦昌盖与其谋,此固不可知。然邦昌当道君朝在政府者几十年,渊圣即位,首擢为相,奉使虏中,方国家祸难之时,如能以死守节,推明天下所以戴宋之义,以感动其心,则虏人未必不悔祸而存赵氏。邦昌方自以为得计,偃然当之,正位号、处宫禁者,月有余日。虏骑既退,四方勤王之师集,邦昌擅降伪诏以止之。又遣郎官分使赵野、翁彦国等,皆赍空名告身数百道以行。及彦国等囚其使,而勤王之师日进。邦昌知天下之不与也,不得已乃请元佑太后垂帘听政,而议奉迎。邦昌僭逆始末如此,而议者不同,臣请以《春秋》之法断之。《春秋》之法,人臣无将,将而必诛。赵盾不讨贼,则书以弒君。今邦昌已僭位号,贼退而止勤王之师,非特将与不讨贼而已。其罪为何如?昔刘盆子以宗室当汉室中衰,为赤眉所立,其后以十万众降光武,待以不死。今邦昌以臣易君,其罪大于盆子。不得已以身自归于朝廷,既不正其罪,而又尊崇之以为三公,又使得以参与国政,此何理也。议者又谓邦昌能全都城之人与宗庙宫室,不为无功。而陛下登极,缘邦昌之奉迎。若无邦昌,则陛下何以自明。臣皆以为不然。譬之巨室之家,偶遭寇盗,主人之戚属悉为驱虏,而其仆欲掩家室奴婢而有之。幸主人者有子自外归,迫于众议,不得已而归其所有,乃欲遂以为功,可乎?今陛下之立,天下臣民之所推戴,邦昌何力之有。方国家艰危,陛下欲建中兴之业,当先正朝廷,而反尊僭逆之臣,何以示四方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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