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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魏元颢长驱入洛 尔朱荣救驾还京(1)


  话说天穆大军既引而东,元颢之兵正好乘虚杀入,自铚城进拔荥阳,直至大梁城下。大梁守将丘大千有众七万,分筑九城相拒。庆之自旦至申,攻拔三垒。大千惧,开门乞降。颢遂入城,与诸将议曰:“吾欲正尊号,然后引兵向阙,庶人心不贰。”

  诸将皆劝成之,乃登坛燔燎,即帝位于睢阳城南,改元孝基。以陈庆之为卫将军、徐州刺史,引兵而西,进攻荥阳。时守荥阳者,都督杨昱。颢遣人说之使降,昱不从。元天穆闻报大惊,与骠骑将军吐没儿将大军三十万,星夜来救。梁之士卒皆恐。

  庆之解鞍秣马,谕将士曰:“吾至此以来,屠城略地,实为不少。君等杀人父兄,掠人子女,亦无算矣。天穆之众,皆是仇雠。我辈众才七千,虏众三十余万,今日之事,惟有必死,乃可得生耳。今虏骑众多,不可与之野战。当及其兵未到齐,急取其城而据之。诸君勿怀狐疑,自取屠脍。”

  乃鼓之使登,将士相率蚁附而上,遂拔荥阳。执杨昱诸将三百余人,伏颢帐前。请曰:“陛下渡江以来,无遗镞之费,昨下荥阳,一朝杀伤五百余人。愿斩杨昱,以快众意。”

  颢曰:“昱,忠臣也。彼各为其主,奈何杀之?此外唯卿等所取。”

  于是斩昱将佐三十七人,皆刳其心而食之。俄而,天穆等引兵围城,庆之帅骑三千,背城力战,大破之。天穆、吐没儿皆走。遂乘胜势,进击虎牢,守关将尔朱世隆亦走。颢军据了虎牢关,一路无阻,游兵直指洛阳。时六军皆出,禁旅虚弱,帝大惧欲逃,未知所之。

  或有劝往长安者,中书高道穆曰:“关中荒残,何可复往?元颢士众不多,乘虚深入,由将帅不得其人,故尔至此。陛下若亲帅宿卫,高募重赏,背城一战,臣等竭其死力,破颢孤军必矣。或恐胜负难期,则车驾不若渡河。征大将军天穆、大丞相荣,各使引兵来会,犄角进讨,旬月之内,必见成功。此万全之策也。”

  帝从之。夜至河内郡北,命高道穆于灯下作诏书数十纸,布告远近,于是四方始知帝驾所在。颢知帝已遁去,长驱来前。临淮王彧、安丰王延明率百僚,封府库,备法驾迎颢。颢入洛阳宫,改元建武,大赦。以陈庆之为侍中、车骑大将军,增邑万户。颢将侯暄守睢阳,为后援。行台崔孝芬率兵攻之,城破斩暄。元天穆率众四万,攻拔大梁。又遣费穆将兵二万,攻虎牢。庆之还兵救之,天穆闻其至,惧欲北渡。

  郎中温子升曰:“主上以虎牢失守,致此狼狈。元颢新入,人情未安,今往击之,无不克者。大王平定京邑,奉迎大驾,此桓、文之举也。舍此北渡,窃为大王惜之。”

  天穆不能用,引兵渡河。费穆攻虎牢将拔,闻天穆北渡,惧无后继,遂降于庆之。进击大梁,大梁亦下。盖庆之以数千之众,自发铚县至洛阳,凡取三十二城,大小四十七战,所向皆克。魏军闻其兵至,皆亡魂丧胆;小儿闻庆之名,亦惊惧不敢出声。费穆至京,颢引入,责以河阴之事而脔斩之。人情大快。

  先是敬宗之出也,仓皇北走,惟尔朱后随往,其余侍卫后宫皆安堵如故,颢一旦得之。自河以南,州郡多附,遂自谓天授,遽有骄怠之心。宿昔宾客近习咸见宠待,于扰政事。日夜纵酒,不恤军国。所从南来军士陵暴市里,朝野失望。朝士高子儒自洛阳逃至行在,帝问洛中事,子儒曰:“颢败在旦夕,不足忧也。”

  尔朱荣闻帝北出,即起兵南来,见帝于长子,劝帝南还,自为前驱。旬日之间,兵众大集,资粮器仗相继而至。聚兵河上,为克复京城之计。庆之闻荣南下,谓颢曰:“今远来至此,未服者尚多,倘知我虚实,连兵四合,何以御之?宜启天子,更请精兵,庶不忧荣兵之至。”

  那晓得颢既得志,密与临淮、安丰二王共谋叛梁,特以事难未平,须借庆之兵力,故外同内异,言多猜忌。闻庆之言,皆曰:“庆之兵不满万,已自难制,若更增其众,岂肯复为人用?大权一去,动息由人,魏之宗室于斯堕矣。”

  颢乃不用庆之计。庆之亦觉其异,密为之备。军副马佛念谓庆之曰:“将军威行河、洛,声震中原,功高势重,为魏所疑。一旦变生不测,可无虑乎?不若乘其无备,杀颢据洛,此千载一时也。”

  庆之曰:“始助之而卒杀之,不义,吾不为也。”

  庆之与荣相持于河上。三日十三战,杀伤甚众,荣不能渡。有夏州义士为颢守河中渚阴,与荣通,求破桥立效,荣引兵赴之。及桥破,荣接应不及,颢悉杀之,荣大失望。又以颢军缘河固守,北境无船可渡,议欲还北,更图后举。

  黄门侍郎杨侃曰:“大王发并州之日,已知夏州义士之谋而来乎?抑欲广施经略,匡复帝室而来乎?古之用兵者,疮愈更战。况今未有所损,岂可以一事不谐而大谋顿废。今四方颙颙,视公此举,若未有所成,遽复引归,民情失望,各怀去就,胜负所在,未可知也。不若征发木材,多为桴筏,间以舟楫,缘河布列,数百里中皆为渡势,首尾既远,使颢不知所防。一旦得渡,必立大功。”

  高道穆亦曰:“今乘舆飘荡,主忧臣辱。大王拥百万之众,辅天子而令诸侯。若分兵造筏,所在散渡,指掌可克。奈何舍之北归,使颢得营聚,征兵天下?此所谓养虺成蛇,悔无及矣。”

  荣尚未决,忽军士报称:“有一河边居民杨求见。”

  荣唤入,问欲何言。曰:“仆家族久居马渚河边,世授伏波将军之职。今闻元颢引梁军入寇,主上北巡,诸城失守。大王起兵匡复,大兵至此,无船可渡,只有造筏以济。仆有小舟数十艘,愿献军前,以为大王前驱。”

  荣大喜曰:“卿来,天助我也。”

  即命为向导,遂点贺拔胜、尔朱兆二将,编木为筏,领军一万,从马渚河乘夜暗渡。将士一登彼岸,呼声振地,个个奋勇争先。其时庆之守北中城,颢同安丰王延明、其子元冠受分守南岸。忽有兵至,四面杀入,黑夜中不测敌兵多少,军士先自乱窜。元冠受火急提刀上马,正遇贺拔胜,一枪刺死。尔朱兆杀入中军,欲捉元颢,颢与延明已从帐后逃去。杀到天明,守河兵散亡略尽。庆之在北中城晓得北兵偷渡,颢大败而逃,独力难支,只得收兵南走。

  荣闻二将告捷,便引大队人马尽渡黄河,分兵追赶。庆之七千兵士死亡过半,可怜一个南朝大将,忙忙如丧家之犬,急急如漏网之鱼。又值嵩高水涨,片甲不存,自料不能走脱,乃削去须发,诈为沙门,逃归梁国。梁王念其前功,并不治罪,封为右卫将军、永兴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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