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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回 打擂台英雄聚会 解幽州姑侄相逢(2)


  当下略饮数杯,公瑾起身拱手道:“残肴浊酒,唐突兄长,幸勿见罪。”

  忙分付备马三匹,与叔宝三人骑了,六人上马,家将们收拾杯盘,回到村中,重铺拜毡,顶礼拜见。大摆筵席,欢呼畅饮。史大奈要进城料理自己正事,不敢过饮。叔宝三人要打点次日早堂投文一事,所以要起身告辞。张公瑾不敢再劝,就与白显道同众人上马进城,一路竟到中军府来。尉迟南、尉迟北、韩世忠、李公旦一齐迎入,见了叔宝三人,叩问来历。张公瑾道:“这就是你们日常所说的山东秦叔宝。”

  四人闻言,急忙起身下来,请叔宝见礼,便问为何刺配到此。张公瑾就把单雄信的书与四人看了,尉迟兄弟只把双眉紧锁,长叹一声道:“雄信兄,你好为人谋而不忠也。”

  张公瑾笑道:“单二哥为了叔宝兄,力费千金,如此仗义,怎么二位倒说他不是。”

  尉迟兄弟道:“公瑾兄,怎连你也不明白起来。雄信兄既有通天手段,能将叔宝兄改重从轻,我想天下有多少卫所,为何偏偏配到这里来?公瑾兄,你难道不知元帅的厉害?从来性子十分执拗,凡有解到罪人,先打一百杀威棍,十人解进,九死一生。如今雄信兄不知就里,将叔宝兄托在你我身上,这便怎么处?”

  此时众人一闻此言,一个个面面相觑,秦叔宝浑身发抖,金甲、童环目瞪口呆。

  李公旦开言说:“列位不必愁烦,小弟倒有个计在此。我想元帅生平最怕的是牢瘟病,若罪人犯牢瘟病的,就不打了。天然凑巧,叔宝兄的尊容如金样黄,何不竟装做牢瘟病。”

  张公瑾道:“此计甚善。”

  当时计议定了,大家欢喜。尉迟南大摆酒筵,一来与叔宝接风,二来与史大奈庆贺,传杯弄盏,饮至更深方散。次日天明吃了早饭,俱在帅府前伺候。少刻辕门上二鼓,两边鼓亨上吹打三通,霍咙三个大炮,吆吆喝喝,帅府开门。张公瑾自同旗牌班白显道归于左,领军尉迟南、尉迟北自到中军位,韩世忠、李公旦自随右统制班,一齐走边阶,进角门,上堂参见。随后又有这干辕门官、听事官、传宣官,与五营四哨偏副牙将,戎装披挂,上堂打拱。惟有史大奈在辕门伺候,他因还不曾受职,故此在外。此时也有十数起人犯,解到帅府发落的。金甲、童环将一扇门板抬着叔宝,等候投文不表。

  单讲罗元帅升坐大堂,好不威风。年纪五旬上下,一张银盆大脸,颏下五绺花白长髯。头上戴一顶金幞头,二龙抢珠;身穿大红蟒袍,四爪勾肩,正面金龙;腰悬龙曲玲珑玉带,脚踹粉底皂靴。在隋朝官封静边侯,掌生死之权,统属文武,镇守西北一带地方,十分严整。怎见得:

  蛮夷拱服遵王化,将士倾心畏虎威。

  这一座帅府堂,恍似森罗殿,中军帐胜比吸魂台,两旁边明盔亮甲,密布刀枪,出生入死,果然厉害。众将各参之后,张公瑾上前跪禀道:“小将奉令在顺义村监守擂台,一百日已满,史大奈并无敌手,特来缴令。”

 “站过一边,传史大奈。”

  “嗄!”

  一声令下,史大奈全装甲胄,嘀嘀嘀来到丹墀下面,把甲襕裙一撩,随即跪将下来:“小将向帅爷磕头。”

  罗公下令,实授右领军之职。

  “谢元帅爷。”

  又磕了几个头,归班站立。然后投文,早有一起犯人解将进来,十个内大约倒有九个打杀威棒的,吃打不起死了,就把尸首吊将出来。叔宝在板门上看到如此厉害,早已惊个半死。少停,只听得中军官出来唱道:“嗒!潞州府解子呢?大老爷有令,带军犯一名秦琼进见。”

  金甲、童环火速上前答应,战战兢兢,捧着文书,有报门官报门而进。二人在仪门内远远跪下,旗牌官接了文书,当堂拆封,送将上来。罗公看罢,分付把秦琼带上来。金甲跪上几步禀道:“犯人秦琼在路不服水土,又兼犯了牢瘟病,不能进见。如今抬在辕门,候大老爷发落。”

  罗公从来怕的是牢瘟病,见禀上来,欲待就发放了;又恐他装假,抬进来亲看,恐惹瘟气,分付左右焚起异香来,才命抬秦琼进内。罗公站起身来,远远望去,看他面色焦黄,乌珠定着,牢瘟病是真非假,把头一点,“将犯人发出去调养,刑房发回文。”

  “嗄!”两旁一声答应,金甲、童环叩谢出来。罗公退堂,放炮吹打,帅府封门不表。

  单讲张公瑾、史大奈、尉迟南七人,都到外面来见叔宝恭喜,相邀同到尉迟南家中摆酒庆贺,此时豪杰开杯畅饮,不在话下。

  彼时罗公退堂,夫人来接,每日如此。今朝退进私衙,并不见夫人,只有公子罗成前来迎接,这位英雄——按天朝白虎星官临凡——年方一十四岁,生得眉清目秀,齿白唇红,面如傅粉,智勇双全。七岁曾打猛虎,十二岁破过番兵,用一条家传丈八滚云枪,重二百四十斤,名镇燕山,大隋朝排他为第七条好汉。罗公不见夫人来接,便问道:“我儿,今日乃是你母亲的散生日,曾分付摆酒,为何不见你母亲出来?”

  罗成道:“母亲不知为什么,早上起来,愁容满面,如今在那里啼哭。”

  罗公见说,吃了一惊,连忙来到上房。只见夫人眼泪汪汪,坐在一边。罗公满面春风走近前来,抚着夫人的背道:“今日乃是夫人寿诞,下官曾分付备酒与夫人庆寿,为何夫人反在此啼哭,莫非怪着下官么?”

  秦氏夫人住了哭道:“老爷何出此言?妾身只因思念先兄为国捐躯,尽忠战死,撇下寡妇孤儿,不知逃往何方,存亡未卜。不想昨夜三更得其一梦,梦见先兄对我说,侄儿有难,在你标下,须念骨肉之情,好生看顾。妾身醒来,想起伤心,故此啼哭。”

  罗公道:“令侄不知叫何名字?”

  夫人道:“但晓得乳名叫太平郎。”

  罗公道:“没有名字,哪里去查?”心中一想,对夫人道:“方才早堂,山西潞州府解来一名军犯,名唤秦琼,却与夫人同姓,令先兄托兆,莫非就应在此人身上么?”

  夫人惊道:“不好了,纵然是我侄儿,此时也不相干的了,这一百杀威棍,岂不要打死么?”

  罗公笑道:“只怕不是令侄,夫人何须着急?若说杀威棍,却不曾打,因他犯了牢瘟病,所以下官从轻发落了。”

  夫人道:“如此还好,但不知道姓秦的军犯是哪里出身?”

  罗公道:“下官倒不曾问。”

  夫人叫一声:“老爷呵,妾身怎能得亲见那人,盘问家世根由,倘然果是我的侄儿,也不枉了先兄托梦一番。”

  罗公道:“夫人,这哪里能够?”

  罗成在旁微微一笑:“据孩儿愚见,却也不难。”

  夫人道:“儿阿,你便怎么样?”

  罗成道:“爹爹不要坐大堂,就在后堂,挂下帘子,差人去唤这军犯到来,只说带进私衙复审,那时细细将他盘问,母亲在帘内听他是与不是,就知明白了。”

  夫人闻言,十分欢喜,请老爷就出后堂,命丫环挂下帘儿,夫人出来坐下。

  罗公取令箭一枝,分付带山西解来的军犯秦琼,后堂复审。家将罗春接了令箭,来到大堂,交与旗牌官说:“大老爷有令,速带军犯秦琼后堂复审。”

  旗牌官接过令箭,飞马赶到尉迟南府里来。此时众朋友正在饮酒,忽见家丁来报:“曹彦宾老爷在外。”

  众人出来相见,曹彦宾道:“有本官令箭在此,要带秦大哥后堂复审。”

  众人道:“这又奇了,从来犯人解到,打与不打,早堂发放就是了,从不曾见又要什么复审。”

  张公瑾问道:“兄可晓得些端的么?”

  曹彦宾道:“这令箭是里面传出来的,小弟哪里知道!”

  叔宝此时十分着急,金甲、童环捏着一把汗,众朋友面面相觑,主意全无。再要装牢瘟病,一时又来不及了。曹彦宾道:“我想早堂已经发落了,谅来杀威棍是不会再打的。”

  正是:着急之中休着急,宽心之处且宽心。

  不知此番秦琼怎么复审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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